“梨,快醒醒。”

    影那张有彩绘的脸出现,一双黑眼睛左右运转。

    梨从地上撑起身,手摸向后脑痛处。

    “幸好这东西打脸门上,如果打在你脑袋上,那可糟糕了。”影捡起地上的流星锤,链条吊着拳头大小的铁球,一根根尖菱在她眼前晃动。

    “脸......”

    她摸摸脸门,脸皮凹凸触感明显,双手捂脸地背过身去。

    影伸手过来,轻拍那颤抖的肩膀,“放心,你的脸没有受伤。”

    “面具......”她低声沉吟。

    影一愣,从口袋掏出铁面具,有点凹陷变形的面具递过去,“抱歉,刚才我焦急查看你的伤势,所以......”

    她一把夺去,背对着他,支开黑色伸缩带,套上恶鬼面具,理顺耳边的长发,一双瞪圆的眼睛转向他,“下次再敢擅自掀开,我就吃了你。”

    影张开嘴巴,又缓缓合上,头低下去,好一会才回答:“知道了。”

    梨伸手拉回地上的弩箭,站起身,凝望四周,路灯孤明的街角,冒着烟烧得只空架的汽车。

    影站在身后,等待着。她眼珠一转,收回目光,“召集所有成员,强攻黑豹帮的巢穴。”

    “梨,那个工厂里全是持枪的守卫,要强闯的话,堵上所有弟兄的性命也不一定能进去。”

    她的侧脸泛起一抹微笑,“医院里有一大群牲口,让他们当冲锋的死士。”

    影点点头,追随她脚步,行走在布满杂物的街头。

    外面传来密集的脚步,还有男人在吆喝,病房里的人缩着脖子倾听,脚步和吆喝渐渐远去。

    “妈的,要杀就赶紧杀,这样等着太折磨人了。”一位穿短裤背心的大叔站起来,在病房来回走动。房间本来就拥挤和压抑,他这一闹一动,遭到大家一致白眼。

    “老哥,拜托坐下来,你要送死也别连累大家呀。”有人低声劝他。

    “老子憋着一肚气,不发不行,你们都听到了,这是第几批人了?迟早轮到咱们。”

    “也许他们在分批放人,咱们再等等。”

    “放个屁,在这些家伙眼里,咱们就是待宰的羊羔,你听过有那个牧场会释放自家的牲口吗?没有,留在这里一点生机也没有,我去跟他们拼了。”大叔脱掉双腿的拖鞋,举在手上就往门口冲。

    两个年轻人上前,一左一右拽停他,“别出去,你会害死大家的。”

    “放开我,你们要等死,老子可不干。”大叔越发激动,大声嚷嚷,谁劝都不听,“跟他们拼了,我......”

    吱,房门开启,所有人一颤,大叔张大的嘴巴没了声气。

    进来的是一群胳膊膘肥的男人,脸上涂鬼脸彩绘,手上的猎刀寒光闪闪。与一日只食两碗白饭的饥民相比,他们就是一群大象。

    “嚷嚷什么?”带头的食人鬼站出来,一双涂黑圈的眼睛瞪向大叔。

    大叔一颤,拖鞋噼啪落地上,赤脚退回人群之内。

    “所有能用作武器的东西交出来。”食人鬼头目来回巡视,一个手下跟在身后负责收缴。

    铜笔,雨伞,一个年轻人往脸上刮刮,交出一把刮胡刀,轮到大叔,他捡回一双拖鞋逞交,遭到食人鬼头目的瞪人,这些都是寻常物,接下来出现,双截棍,印有古文的小刀。

    途经一位留穿大衣的老汉前,头目发现他的右手不自然地绷直,一摸,里面果然藏有东西,“交出来。”

    老汉捋捋下巴一小束山羊胡,手一震,甩出衣袖里的宝剑,连鞘带剑交出。

    头目抽出一小段,剑身盈光映脸,锋芒闪耀,脱发飘落在刃上,断开两截。头目张大嘴巴,无声看着老汉。

    他捋着胡子说:“练练太极剑有助长寿。”

    头目缓过神,继续巡视。

    一位光头男手握铁链,铁链着一个青铜钟,钟上有看不懂的鼎文,开口是反着光的锯齿片。他瞧瞧头目,单手递过来,头目一接,手往下沉去,双手才能拉住。

    头目放钟在地上,甩甩手问:“它是什么?”

    光头男一把浑厚的嗓音说:“少林血熵子。”

    头目擦擦额上冷汗,领着手下走开。

    在人群末尾,一个穿宽松运动服的家伙,眼睛总在左转右转,一看就有古怪。头目大步走过去,绕到他身后,裤头上束着一柄圆弧形的铁器,抽出来一看,它就是一伦新月,两头尖锐,有内刃,弧柄上是盘藤图案的血槽。

    “挺坠手的,这又是什么东东呢?”头目捧在手上,看半天也没弄明白。

    运动服男耸着肩回答:“蜀山月金轮。”

    头目的下巴几乎垂到胸膛上,“你们......串通整我的吧?”

    所有人肃眉冷目地看过来,头目一愣,月金轮往回塞,焦急一拉裤头,运动裤里是一个光光屁股。

    运动服男侧脸低垂,小声说:“抱歉,日子过得紧,连内裤也买不起。”

    头目翻翻白眼,月金轮夹往裤头的橡筋上。

    “小心点,它无比锋利,别捅进不该捅的地方。”

    众目之下,食人鬼头目快步走出门外,背部往墙壁上一贴,悄声对手下说:“快关门。”

    他抚着砰砰跳的小心脏,喘上几口气,抓住手下的肩膀摇晃:“突然画风大变,咱们穿越了吗?”

    手下抓抓头皮,也是一脸懵,头目推开他,用钢笔在门板上写下“黑房勿扰”四字。

    大叔用两只拖鞋托着下巴,眼睛左转左转,房间里的这些人各忙各的,有人静坐,有人踢腿,眼前这个胖子更利害,身体悬空单指倒立。

    他自捏一脸皮,“噢。”这不是梦!

    “各位。”他一跃而起,拱拱手,所有人愣住,“各位世外高人,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从武侠小说跑出来的,既然大家坐在一条船上,不如抄起家伙杀出一条血路。”

    光头男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出家人不打打杀杀。”

    大叔转向另一边,胡子老汉耸耸肩,“我练武只是为左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他目光一扫,运动服男躲到墙角去,点着手指说:“武功再利害,也及不上一颗子弹来得干脆。”

    全场没一个人能指望得上,大叔抓抓头发,一屁股坐在地板上。

    胡子老汉摇摇头,抢走大叔一只拖鞋,放在嘴边当麦克风,“我本来隐居世外,日子也算逍遥,没料到苍天降下一场的冰灾,日月无光,我在山洞打座一天一夜,出来却发现山上景致大变,林木尽枯,鸟兽全亡,说实话,当时我还以为自己穿越了呢。山上没吃没喝,我只好出来混社会。”

    胡子老汉叹一口气,将拖鞋递给下一位,光头男接下,说:“庙宇香油断了。”

    运动服男:“弟子尽散,日子过得紧,连内裤……”他见所有人在望天看地,没人关心他的内裤问题,于是合上嘴巴。

    拖鞋在所有人手中传递一圈,回到大叔手上,大家的情况都是差不多,日子熬不下去,就混进医院骗吃骗喝。

    “我明白。”大叔举起手,大家静下来,听他对着拖鞋说,“这个世界就像一条河,天降灾难就如同河水干枯,分散各地的高手,汇聚在医院这个洼池里。”

    大家点头表示认同。

    “既然来得巧,说明这个世界需要高手,听,它在哀嚎,各位高手,咱们现在杀出去,拯救这个世界吧。”

    大叔振臂高呼,却看见大家散去,各忙各的,静坐,踢脚,眼前的胖子又在单指倒立。

    大叔摊开握着拖鞋的双手,眉头一皱,“你们怎么就不能勇敢一回呢?”

    运动服男揪揪坠在裤头上的月金轮,说:“还是那句话,武功再利害,也及不上一颗子弹来得干脆。”

    大叔不说话,垂着双手坐回地上。

    嘣

    门忽然开启,大家的目光望向空空的门口,噔,噔,……是谁的脚步声?

    房间一片死寂,大叔的拖鞋抱在怀里,眼睛也不敢眨。

    噔噔噔,越发清晰,噔,停了,门口什么也没有。

    大叔收回视线,房间里的其他人都在发呆,旁边的胖子一动不动,眼睛倒映出一个人影。他光头,一双印着深深黑圈的眼睛,宽松的黑袍裹住全身。

    “你是什么人?”胡子老汉突然向着门口说话。大叔来回瞧瞧,那里没有人呀,人影却分明印在他们眼睛里。

    黑袍男合上双眼回答:“我来取回池中物。”

    “池中物是什么,我们的性命?”

    “它不属于你们,我要取回。”

    老汉咬咬牙,长剑出鞘,锋向门口。

    剑尖没入黑袍中,老汉全身发出金光,瞬间化成飞灰。

    大家瞪大眼睛,大叔更懵,老汉怎么说两句莫名的话就拨剑捅空气呢?你捅归捅,怎会连人带剑一下子没了?怪!

    他搔头皮时,血熵子拖着长链嗡嗡飞出,到达门口又发出光芒,亮光沿链条传来,光头和尚也化成灰。

    运动服男摸向背后,“喝”月金轮脱手而出。

    黑袍男人舒展双臂,睁眼瞪视,回旋中的飞轮变得金光闪闪,房里的人燃烧起来,身体分解瞬间,运动服男终于看清楚了,一滴血脱离手心,与大家的血滴一起飞向门口,汇入黑袍男人身体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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