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九月初十,乃是秉忠的生日,各营统领和各头目及本营亲随诸将,皆称觥上寿。大家欢聚一堂之际,秉忠誓称今日夺桐城必胜,众将领皆言极是。袭奉池还特地请来优人侑觞,宜作三阕以庆寿长。第一演为关公五关斩六将,第二演为韩世忠勤王,第三演为尉迟恭三鞭换两锏。三奏既毕,八音复举。并邀美人歌舞杂陈于前,欢饮移影之时,诸将辞出。秉忠对众将领言戒之有三说道:桐城百姓不明就里怨恨我辈多时,晚间须慎,切勿纵饮误大事勿滥,明日攻城誓必胜之勿妄,款款嘱咐有再三者。诸将士皆答:敢不如命?一揖到底而缓退。

    秉忠自宿亲随大帐中心,从不选美人绝色者侍寝,以免搅乱军心,自下心悸不定夜尝不能寐,裹甲微行而出,携刀巡视各营,虽有左右仆御,亦不知所在,其深密如此。于是唤来袭奉池耳语道:某家所宿之处,围营多层,以求无恙。第一层,以所掠文士旋绕居之,呼为相公易与传谋。第二层,令女子居之,呼为美人以悦其色,实为护卫,以免涣散军心;血勇者,遇色而溃,不可不察。第三层,使医士居之,呼为大夫,将养士卒,是视伤弱病以兄弟,以服其心。第四层,书吏等居之聚多,调达训话多用于参谋。第五层,勇士固守营门,不得有误。

    凡为心腹皆悉隶属于帐下,有入其亲随营者,不得遽出。若见文士,则询其策略,或当意者,即授之职,赐以符合,使其攻取城邑。如有无所能而欲还乡者,辄杀之,免累其粮;所掠士子,知为本邑人,昼则与之饮食,命妇人承事,似见宠侍;及夜则遣其遁逸,悉为忘之,实为暗谍谋臣,离乡三百里者,始纵而不缚。所招收的青壮少年,则令虎贲大校教以骑射杀人之法,日间所遣,夜则点名,善问今日杀草人几块,犹云几个也。小子杀掠过多者,秉忠则喜而赏之,若无所杀掠,即笞二十棍,以儆效尤。由是所至,劫杀一空,犹如蝗虫过境。百姓恐其残忍至恨于心而刺骨,皆呼其为八贼,而不称其为八大王。小卒掠得金银,悉献主将,不许私匿,如藏银三两,即杀之,恐有金而逃耳。皆从之奔掠犹如洪水奔涌,用是所至益众。平日所居无事,则练习士卒,如十骑兵,即使十步兵或棍手与之搏击,击杀马兵,即以所乘马赏之,故骑卒多精锐。

    桐城县令张拱极,肥私窃公,虽然能固守桐城,秉忠誓必攻之。桐城原为东汉名臣吕蒙所筑,外砖内石,坚甚无比。攻者只能挖去砖而已,不可克穿其石通其墙内穿城而过。秉忠掠乡廓之居民,畚土担石,高筑长堤侧环攻之,遣大雀潜入城内,外用炮击杀焉。凡敌将尸和土填入城墙之下,复以利械授之于民,驱之前攻,城外土墩不多时便几与北门齐,秉忠率众将逾城入,城中大惧,复发火炮击杀之。邑之乡人甚苦,而秉忠队伍实未伤一人。总兵黄得功帅以潘可大为将,方镇庐州,拱极遣人间道乞援,得攻率众星驰,秉忠闻之解围去。得功追之不及而率虎贲营拦截潘可大部,虎贲营多骄勇,不多时便捉住潘可大,众将士为报秉忠受一箭之仇,当即杀之至今百姓得尸者而祝之。秉忠见其他兵遁,考虑追兵蹑至,多以金帛遗地,兵卒利其以有亦不穷追猛打,是以大为消却民患。敌将伏去,所幸留美人悉手刃之,及柢他邑,所掠美人,亦复如前者。着挈之不能,去之可惜。故视其惨毒如此虐心,亦美人之厄运也,这全当是平日里的造势。

    当秉忠犯桐城之时,陈石舫亦在掠中,有湖广人张义夫字雨农,乃昔年同舍生之僮也。(注:两人后为张秉忠得意谋臣)本至是为少将军谋臣,忽遇石舫问曰:相公识我乎?石舫茫然答曰:忘之矣,实为诚不敢应。而张曰:予即曩时在相公家趋事者。毋恐,会须相救。已而秉忠点名审问,闻上连呼归顺班,声如雷,有文且才者,即留帅营之中。把令递至石舫,张义夫欲推脱之,乃对秉忠言道:此人无所长,且不能徒步。犹如所获牲口,反与之用,不如释去。秉忠亦曰:吾昔日在庐州,用一人即破一城,岂有文人无用之理。谈笑间数百里猝至,所谓行千里而不劳者,行于无人之地也。

    秉忠得之,观他儒义,惜乎用之不善,岂不可惜。故从此以后,视二人如臂膀,勿令其散涣。势必物用其才,将用其能。

    今年九月初,秉忠围桐城虽善于驰突,恐吴蜀万里之遥,未必一月便能分犯。用十日夺取桐城已报侍箭之仇,虽是这得胜之举。但听闻陷于大城者,疑为罗有才。秉忠闻之木然而泪下,这当亦是后话。

    为救兄弟千里奔袭,不日义军来到湖北的九宫山下,这九宫山位于湖北东南部通山县境之内,横亘鄂赣边陲的幕阜山脉中段。整个幕阜山脉最高峰是九宫山的“老鸦尖”也叫“老崖尖”,高千仞。据《太平御览》记载,南北朝时,南陈陈文帝的第二个儿子陈伯恭曾率领兄弟九人,为避战乱,在山上建了九座行宫,分别为混元宫、八卦宫、青龙宫、白虎宫、斗姥宫、无为宫、三清宫、七真宫、移花宫,后人因此称为九宫山。又有一说,九宫山四峰五岭合九宫之数。秉忠他们一行无暇顾及着风景,只在山中停留一日,便向蜀川赶去。一日经过丰都,梁平两县,秉忠要想营救有才、有能两兄弟必须绕过重庆山城至川北大山中寻找汇合之地。可要遇过秦良玉的防线,必须采用佯攻绕行。此地是川中平原的边缘地带。重视交战,也应寻找一片山林之处,才可伏击佯攻。当下令袭奉池遣鹰隼、黄雀各五十人入川北联系有才兄弟,自己则在南川一带安营扎寨等候消息。闲居之时,秉忠独自一人骑上大憨子,肩头站立凤影,准备到山头上遛马。站在山峰之上远眺重庆山城,如此一来,已连续五日。秉忠一人来此山头,其实并无他处,只是想看一看秦良玉是如何治兵守城。只见他每日蹬城巡查,战鼓雷鸣以警示守备。桐城与其相约万里,但今日秉忠至此,方知秦良玉用兵非是一般。心中略想:万一这秦良玉是我那昔日同窗,将如何面对处之!突然哈哈大笑,左右侍从无不莫名。

    许是那驿卒或是探马已通知秦良玉有敌来犯,秦帅升大帐率遣洪畴承为先锋出兵对抗。翌日,白衣陈三公子率部营前叫阵,张秉忠在营内早已知是此人对阵,便唤来袭奉池在他耳朵边耳语几句。只见那袭奉池听着哈哈大笑,并伸出大拇指说道,妙哉!妙哉。不多时,秉忠也率队迎出,在大营阵前一字排开,各营统帅按雁翅阵形四下展开,欲有合围之势。至于那洪承畴贪功冒进,识不得这阵式。

    洪承畴命小校前来叫阵,不多时,秉忠一人一骑单马出行,笑呵呵的来到洪承畴面前。只听着洪三公子问道:你是那贼人张秉忠吗?秉忠听其问话也不回答,依就笑呵呵的。洪承畴恼羞成怒,提枪拔马便刺。秉忠见其来势汹汹,拍着大憨子回头便跑。洪承畴一马当先追将过来,等追至一里开外才发现,似乎到了敌人的包围之中。正欲拔马回头之时,只见两厢左右各窜出一名担夫,后来跟着一瓢手,如同那农地里施肥的把粪者。正准备开口询问是否走错地儿了之时,但见那把粪者左右各用一瓢,勺起那屙渣之物,扑面袭来。一时间一丈之内尽是臭不可闻,脏乱不堪,熏得那洪承畴急忙掩住口鼻,那还有心思博斗拼杀。不一会儿,上来两名勾挠手一下子将洪承畴拉下马来就地擒住。

    几名义军士卒推推搡搡将洪承畴押至帐前,再看那洪承畴一时气结,差点晕厥过去。原本这义军士卒本是农夫出身,不怯这臭屎气味,而这洪承畴乃世家公子,一身好洁如癖,哪禁得起如此不堪之物染身。还未等秉忠质问于他时,洪承畴便叫嚷道:我要沐浴更衣。众将士听到洪承畴如此叫嚷,哈哈大笑看着他。张秉忠立起身子,摆了摆手,示意底下的士兵可以带他出去洁身。不多时,只见洪承畴着青衫入帐立于堂下,秉忠问到:你可有不服?“你等用如此下作之事,擒拿与吾,焉有不服!”秉忠听闻也哈哈大笑道:兵法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就是这个道理!你也堪称熟读兵书者,难道这一点都不懂?洪承畴肆意狡辩着,“你这手段未免太过下作!”秉忠笑曰:兵法有正奇之说,也有诡道之论。你难道没有看到过?秉忠这两句话喷的洪承畴面红耳赤不再言语,秉忠见他不再搭话,于是命随从押下去看牢,好待秦良玉第二波的攻击再去理论。

    半旬过后,派出的探马与斥候也都陆续返回,回报罗有才、罗有能两兄弟因兵疲将寡,被那秦良玉生擒活捉生死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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