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站杜君去的是庄子里的养鸡场和养兔场,庄子面积大,当主仆从马车上跳下来时,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不过,杜君觉得很值。

    当初在安县鼓弄第一个农场的时候,经验不足,鸡场和兔场与人员驻地可以说是比邻而居,即便打扫的再勤,风起风落,还是会带进来一股子屎尿的臭味,令喜洁的杜君分外不爽。

    而轮到明远这个庄子的时候,前车之鉴后事之师,杜君早早做了指示,养殖区域和生活区域一定要分开,而且相隔越远越好。

    索性这个庄子面积够大,除了原有的一百二十亩水田,还零星散落着几块宅基地,所以童悦寻了两处相邻的空地,建了两处大院子。

    如今负责这片区域的是刘婶推荐的一位管事娘子,姓孙,年纪并不大,今年才不过二十六七岁,夫家姓薛,育有一儿一女,算的上杜君的老熟人了,最初在孵化车间做事,为人爽利,说话做事从不拖泥带水,听见声响,急忙从里面跑了出来,一张白净的小圆脸瞬间笑开了花。

    能不笑么?

    活少钱多,这事搁谁身上谁都乐意。

    杜君心下不痛快,面上倒不显分毫,简单寒暄过后,吩咐满仓带着小不点寻一处暖和的屋舍歇息,她这边将人召集起来,按照花名册逐个点名。

    唔,还好,还好,都是签了卖身契的自己人,这下终于放心了。

    童悦:“……”

    我好像没那么傻吧!?

    杜君:“……”

    给你一个白眼球,自己体会!

    接下来孙氏陪同着,杜君在两个养殖场从外到内都走了一圈,房舍质量,采光温度,分区大小,饲料组成,饮水消毒,人员结构,分工衔接,但凡见到的想到的,她都尽可能亲力亲为的参与进去。

    多看多思多问,一套组合拳下来,吓的孙氏后背都湿透了。

    这不是难为人么,她就是一干活的,自来听命就是,那懂得这些东西!

    杜君:“......”

    呵呵,不懂?没问题,额告诉你啊!

    照猫画虎不是本事,晓得里面的关窍才是关键。

    在其位谋其政,想做管事娘子,就必须要他人强上一截才行,否则,何以服众?

    不过,杜君也知道这些事情不是一蹴而就的,她今天不过是粗浅的试探一下,一方面考察下属的能力和态度,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过往的一些教训,这个新养殖基地在某些环节上做了部分调整,她想实地考察一下,确认调整后的具体结果,方便以后做的更合理更完善。

    随着时间流逝,一个时辰后,俩人出了养兔场,沿着田间小路往养鸡场回转。

    养殖区外是连片的稻田,时至深冬,只留有一行行高出地面十几公分的稻茬。

    杜君边注意脚下的田埂边唠起了家常,“孙嫂委身农场有一年了吧,可有什么不适,说来听听?”

    孙氏亦步亦趋,却始终落后杜君半步,闻言笑道:“东家这话可折煞奴婢了,东家仁慈,待下人亲厚,吃得饱住得暖,每月还有月钱拿,这要是放在以前老家可是想都不敢想的好事。奴婢一家没有别的想法,就盼着东家万事顺意,长命百岁呢。”

    这马屁拍的!

    不过,嗯……

    还挺爽!

    杜君抿唇勾笑,揶揄道:“孙嫂,这话可不像你平时的风格,莫非被什么附体了不成”,说罢,人还夸张的摇了摇头。

    “东家说笑了”,孙氏拍着胸脯,指天发誓,“奴婢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心话,若有半句假话,就让奴婢天打五雷轰,永世不得翻身。”

    “哎,我没有不信你的意思。”

    杜君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抬手将孙氏的胳膊摁了下去,转过身,背对着人边走边继续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我杜君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普通人,做事肯定有不周全的地方,就像今天跟你讲的那些,不也是之前犯了错然后再找补么,你我有缘,做上一世主仆,我希望自己这辈子能平安到老,自然也希望你们能平安喜乐。”

    杜君前世今生都算不上好学之人,之乎者也更是一窍不通,如今所作的不过是凭着本心而已,但正是因为本心,才弥足珍贵,才打动人心。

    又向前走了一小段,杜君才忽然发现身后没了动静,扭头一瞧,哎呦呦,小娘子眼圈都泛红喽!

    “咦,怎么了?”

    孙氏咬着下唇,俯身行礼,“东家,奴婢有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又出什么事了!?

    杜君没来由的心气上挑,好看的秀眉皱成了川字,不过很快舒展开来,淡淡道,“我什么样的性子,你是知道的,说来无妨。”

    觉察出杜君语气中的不快,孙氏急忙道:“东家,这事不是奴婢为自己揽功,而是奴婢真心为东家着想。”

    嗯?为我?

    杜君思忖少许,平静道:“起来说话。”

    “是”,孙氏从善如流,半垂着眼睑站起身来,“奴婢命好,一家得蒙东家看重,生活无忧,但是奴婢身边的这些姐妹就没了奴婢这般幸运。”

    杜君越听越糊涂,“此话怎讲?”

    她自信从未苛刻过手下仆役,尤其是女子,甚至在某些方面还给与了特殊的优待。

    孙氏咽了咽口水,继续道:“东家,奴婢一直在鸡场做事,同来的姐妹奴婢不敢说都能猜准,但大体上还是知道的,她们跟奴婢不同,要么婆家不喜,要么兄妹不容,或者是因主家犯错被撵了出来,孑然一身,孤苦伶仃,奴婢瞧在眼里也为她们着急。”

    不是下发过一个条例,让她们自行相看么,难道有人从中阻挠?

    杜君心下腹诽,面上不显,颔首示意孙氏继续说下去。

    孙氏并没有让杜君失望,“东家心慈,怜惜众位姐妹,让我等在各位仆役中寻得良人,生儿育女,不过奴婢以为此举并不妥。一则自古以来奉行的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虽然奴婢们入了奴籍,但也没有自行相看的道理,二则男女之事女子本就是处于下风,若相看得益,自是一桩美谈,若相看不成,女子的名声难免受损,更不堪的是若传到外面去,人家会怎么看咱们农场,看咱们家的这些仆役,奴婢斗胆,还望东家赎罪。”

    说罢,孙氏再次俯身行礼。

    杜君倒吸一口凉气,怪不得条例下发了近半年,一个到她面前讨媳妇的都没有,症结在这啊!

    “起来说话”,杜君轻轻一扶,“那孙嫂可有什么好法子,你可知道,咱们庄子上好多人都没成家呢。”

    “奴婢乡野村姑,见识浅薄,哪能随便给东家出主意”,孙氏讪讪的站起身,“不过,奴婢听几个小姐妹讲,大户人家婚事都是主母赐婚,那才是真正的体面呢,就是到了夫家,也不敢随便磋磨打骂。”

    是么?

    杜君似笑非笑的看着孙氏。

    同时亦在心里叹了口气,三人行必有吾师,古人诚不欺我,孙氏看似莽撞,实则步步为营,这种人刘婶还说人家没心眼,啧啧,又看走眼一个。

    但是......为什么她一想到赐婚,脑子里就不由自主的老鸨子站在青楼门口,甩手绢的既视感呢?

    “姑娘们,接客啦!”

    “好的,妈妈!”

    ......

    夭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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