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科书社里边的热闹丝毫不逊于城门口。

    香巧坐在廊下的台阶上,托着下巴看诸多身影好看姿容不俗的学子相谈甚欢,想起了阮家西府门前的热闹。

    比起看小孩子们玩闹,三小姐应该更喜欢看这个吧。

    “香巧,你怎的直接坐在地上?”

    小厮沉着脸出来,见香巧呆呆坐在廊下不说话,算了算时辰还不短。女孩子怎能不爱惜自己呢,真是让人心急。

    香巧回头道:“公子夜里盖的锦被我都缝制好了,茶水也是满的,不能歇歇吗?”

    能能能,女孩子说什么都是有理的,小厮转身进去抱了块小毛毯铺在台阶上。

    担心香巧误以为他是故意为之,自己先坐上去,拍拍身边的空位,“来坐!”

    对面是陈冕的房间,坐满了人似乎在请教他问题,却又欢笑不止,不像在严谨的研究学问。

    过了一会儿,有人从外面进来,陈冕房里忽然安静下来。

    那人道:“沈岸被押入刑部大牢候审了。”

    “如何,沈岸真是女的?”有学子朗声问道。

    众人都屏着呼吸,握拳捏腿等待答案揭晓。

    那人重重点了两下脑袋。

    “还真是……”唏嘘声一片。

    “其实我早知道此事,怕说来你们不信,故而瞒了你们。”

    说话的人与刑部尚书家的公子交好。

    大家看他一眼没放在心上。

    独木难成林,他若是早些说肯定没人信,三人成虎众口铄金的事情人们才会看重,他们自愧且无可奈何。

    “我们读书是为了什么呢?”

    并不能除却这些根深蒂固的烂根,读书何用?

    气氛有些沉闷。

    陈冕放下手中书本,道:“自然是……虽天才隽朗,而实需坟、诰以广智。”

    怎么忽然念起了文章,抬头就见陈冕手指在书上点了两下,学子们凑过去看了眼,《抱朴子》啊,似乎好像陈冕方才念的句子就出自其中。

    却掐头留了尾,此话原意是说颜回、自贡、子游、子夏这些人虽然天资聪颖,但也需要多读经史拓宽智慧,用在这里是在夸赞登科书社的学子们拥有无上天分外仍需努力。

    千穿万穿,那个东西总不会穿,看大家恍然大悟的神情似乎很是受用,徐元靠着廊柱食指贴着双唇偷笑。

    “陈同窗说的对,是吾等肤浅了……不过会试在即陈同窗还有此等闲心看经义之外的书?”

    陈冕道:“墨义经义只考四书五经以内的东西,以吾等能力难道就止步于此?大家都知道策论一关几乎是修罗场,不是会被两句四书五经上的精句就能过关,需要学识的沉淀累积以及对国事天下事的极度敏感……我好像多言了。”

    陈冕腼腆一笑,又道:“不过以诸位同窗的实力,经义策论定能轻松通过。”

    坐在陈冕身侧的李博章吆喝着“喝茶”,其他人容色渐松,复又扯回正题。

    “白霓裳会否是假借沈岸的身份掀起波澜,好将两年前沈清秋的案子翻出来,毕竟沈岸的拥趸都在坊间,得民心啊,朝廷不可能不管……”

    李博章看向廊柱后的徐元。

    “徐兄是平阳府人士,与沈岸白霓裳进京的时日所差无几,对她的事应该有所耳闻。”

    徐元攀了朵梅花在掌心中摆着各样姿势,闻言抬眸目光旖旎,唇色竟与红梅平分秋色,看的座下的学子一痴。

    这是在思……春?

    香巧心中讶然,三小姐也爱把花摘来放在手心把玩,徐二公子莫非……

    这件事,在信中要写吗?香巧陷入深深的纠结中。

    徐元已收回遨游四海八荒的神思。

    在他的印象中,李博章在未及第之前一直默默无闻好像根本没这人,昨日问了一圈,登科书社的学子都不知李博章是李重山之子。

    那么眼下李博章主动问他,是何意?

    “李兄这话难倒我了,读书人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皆知,而非事事皆管,读书要紧,读书要紧。”

    话音刚落,门外飘来一个身影,斗篷飘动行路有风。

    “陈冕,陈冕,我有事找你!”

    那人穿过簇簇梅花,肩头盖雪站在廊下看向陈冕,斗篷下露出两只眼睛。

    “傻坐着作甚,我真有急事寻你!”

    陈冕不禁撑起上半身歪头看他,“是你啊,你不要总遮着头,我认不出来。”

    那人双手潇洒往后一撩,露出光洁的额头,剑眉星目,因为着急赶来双颊还有两朵红云,因为陈冕让他摘斗篷而露出不悦的神色。

    徐元瞪大眼退后,掌心的花跌落,那些席地而坐的学子仿佛被火燎了慌张提袍角跌跌撞撞退过来,碾碎了脚下的梅花。

    站在廊下的人淡淡扫了他们一眼。

    唯有陈冕和李博章并肩而坐,神态自然。

    “不遮着头能行嘛,你瞧瞧他们……”那人一步跨上来走进房中坐下,“都坐吧,我不是秦阶,锦衣卫也没来。”

    一个个自诩读书人呢,胆小如鼠,锦衣卫又不吃人。

    陈冕替他斟茶,“消消气,你今日披着秦大人的斗篷,加上你们秦家十兄弟长得相似,谁都会认错。”

    学子吞了口口水,忐忑坐下不忘观察,秦家最爱穿秦阶衣裳的人,只有七公子秦将明,是个好相与之人。

    陈冕道:“找我何事?”

    秦将明嘿嘿笑了两声:“你那园子如今空着没用对否?”

    “我在书社念书,自然是空的,你又打什么歪主意?”陈冕谨慎的盯着秦将明。

    李博章拍了下陈冕手臂,示意自己先走,起身离去。其余人亦是起身跟随,好友相谈他们留在这里难道玩干瞪眼吗?

    陈冕道:“若是借去与你那些红粉知己玩耍,想都别想。”

    “怎么就不能了啊,上月你还把园子借给礼部的任大人办赏花会……”秦将明“哈”一声,“莫不是你在园子里养……呜呜!”

    陈冕瞪眼捂住他的嘴,咬牙切齿低声骂道:“你脑子进虫子了?我可没那种癖好,你先回去等着!”

    有件事他得问清楚了才放心。

    “几时能给我答复?”

    “明儿一早,啧,你这人怎的没一点耐性呢,下次别再穿秦大人的衣裳,容易吓死人。”

    秦将明重新盖上斗篷从梅花下蹿过,动若脱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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