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眉山猴子成群,地宫所处的悬崖深谷长满了果树瓜藤,盘踞着一个大型猴群,猴王一只、公猴数十、母猴数百,在这深幽偏僻之地,俨然是一个小小的猴子王国。

    猴王历来是最强壮的公猴,身为“一国之主”,坐拥“如花美眷”,麾下“兵强马壮”,本该猴生得意须尽欢,此时却愁眉苦脸,欲哭无泪。

    不止是猴王,所有的公猴都在愁眉苦脸,聚集在猴王身边,吱吱喳喳、呜呜咕咕,听叫声就知道,它们情绪低落,中间又夹杂着一些愤怒的尖叫。

    如果有谁懂猴语,就能听明白它们在说什么:

    吱吱喳喳——猴王麾下第一猛将,一只强壮公猴声泪俱下:“大王,您要为我做主啊!”猛将猴表情痛苦,右臂软软的垂着,骨折了。

    吱吱嘎嘎——猴王麾下首席军师,一只白眉老猴唉声叹气:“世风日下,猴心不古,水性杨花,道德沦丧,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拉呼嘎吱——猴王太子,一只婴儿猴哭叫道:“父王、父王,母后在哪里?母后不要我了吗?”

    呜呜咕咕——猴王仰天长叹:“国之将亡,必有妖孽。不是本王没本事,奈何妖孽太强大!天亡我也,非战之罪!君非亡国之君!”

    所有公猴齐声哀叹,是啊,大王乃是明君,但碰上妖孽,实在没辙啊!

    它们齐刷刷往一个方向看去,只见那只妖孽又从一个小小的洞里钻了出来,明明是只老鼠,一落地竟然变成了一只猴子,身上穿着袈裟,手里挥舞着一根金灿灿的棍子,哗哗哗哗,舞动起来狂风呼啸,树上的果子不断落下。

    妖猴得意的哈哈大笑,挺胸叠肚,龙象般若功运转起来,全身金光闪闪,练起齐天棍法,呼喝跳跃,威猛之极。

    公猴们再次哀叹,若只是如此,无非就是一只耀武扬威的妖猴,就算打落这么多果子,回头也可以收集储藏起来,动摇不了猴王国的根基。

    但……公猴们无语的看向另一侧,只见猴王国的几百只母猴正双眼发亮、脸颊绯红的凝视着金光闪闪的妖猴,更让公猴们心碎的是母猴们的话语:

    吱吱喳喳——“好帅啊!我们的猴王跟他一比真是太丑了!”

    吱吱嘎嘎——“太强壮了!这才是真正的公猴!我们的公猴都是弱鸡啊!”

    呱呱噜噜——“要是他能做我们猴王就好了!他这么威猛,我们一定能性福的!”

    叽叽喳喳——“我要做新猴王的王后!”

    拉呼拉呼——“你个贱猴已经年老色衰了,王后之位是我的!”“是我的!”“我的!”

    看着母猴们争执起来,公猴们恨不得自杀。

    孙悟酒已经不止一次出来练棍了,地宫内虽然有足够的空间,但身为猴子,天性自由,亲近自然,在外面练棍的感觉比在屋内爽多了。

    母猴们早已摸清规律,估计着一套棍法快打完了,几百只母猴一齐冲了出去,一个个捡起地上的瓜果,冲向孙悟酒,吱吱喳喳的献果。

    看母猴们眨着眼睛、红着脸蛋、羞羞答答,这哪是献果,分明是献媚!

    公猴们气愤的大叫,却敢怒不敢言,上次猴将军气愤不过,上前争斗,妖猴随手就将猴将军甩飞几十米,若非幸运的撞在藤蔓上,怕是当场就砸死了,但虽然没死,还是骨折了,一只骨折的猴子,再也不能攀爬如飞,未来黯淡无光。

    唯一让公猴们觉得庆幸的是,妖猴似乎看不上母猴,龇牙咧嘴赶走母猴,转身就走,变成老鼠钻进洞里。

    “三宫主,您回来了!”

    少年仆役们点头哈腰,有的手里捧着热水绞过的毛巾,有的端着凉茶,一个个殷勤侍奉。

    贼猴接过凉茶,一气喝完,咂嘴道:“下次不要放毛驴花。”

    峨眉地宫虽然在地底,但空间极大,某些地方就像绝情谷鳄鱼潭,有着百丈高的石窟,可以照射到阳光。

    地宫里面种植着花果、菜蔬,还养了鸡,又有暗河可以捕鱼,再加上女魔头原本储备的粮食,足够几十人吃上两三年。

    但无论是石窟还是暗河,都有陷阱机关,少年们无法爬出去、游出去,只能指望满一年后潘达守诺放人。

    虽然大宫主在最初无缘无故拍死了一个少年,但之后的大半年中,并无凶恶表现,应该不会食言而肥吧?

    三宫主也不是坏人,呃,坏猴,虽然经常对他们龇牙咧嘴,但没有过激的行为,此时虽然批评了凉茶,奉茶的少年仆役并没有担惊受怕。

    “是,三宫主,以后我不放毛驴花,呃,茉莉花,还是做菊花茶。”

    “嗯,鸡花茶不错,毛驴花茶不好。”

    贼猴拍拍屁股向前走了,进入地宫已经四十天了,他的人语越来越好了。

    说到底,外语需要练,需要有对话的环境。

    以往他在巴山,天天去私塾偷听,虽然听懂了人话,但没人跟他对话,发音总是不准。

    而在地宫四十天,猴子有人对话,一天天说下来,渐渐顺溜了。

    当然,茉莉花说成毛驴花,菊花说成鸡花,小错误还是不少,但四十天练成这样,已经算是外语天才了,放到潘达前世,过汉语四六级不成问题。

    贼猴自顾自的走进内宫,看到了内宫八门前正在练蛤蟆功的管事,吩咐道:“干尸,给窝开铁门。”

    管事连忙收功,赔笑道:“三宫主,我是管事,不是干尸,我有名字的,我叫……”

    贼猴霸气的一挥手:“潘达说过,人除了名字,还有尊称、外号,不管泥叫神马,窝叫泥干尸,泥就是干尸,就当外号了。”

    管事只能苦笑,拉起绞盘,吱嘎吱嘎,打开了铁门,里面传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贼猴眉开眼笑,连蹦带跳进去,果然在打麻将,刚打完一局,正在洗牌。

    打麻将的是岳君子、何震山、白云、耶律平四人,补天阁主照例被排斥,看见猴子进来,岳君子四人连忙点头问好:“三宫主来啦。”

    岳君子脸皮最厚,直接让位。

    “三宫主,您来坐,您来打。”

    贼猴没有坐,而是蹲在凳子上,将齐天棍斜靠肩头,两只毛茸茸的猴手开始抓牌,他是一只聪明的猴子,四十天里,不但学会了麻将,还打得不错——当然,囚客们不敢赢他,毕竟是只猴子,性子毛躁,输了或许会翻脸。

    “三条。”

    “两万。”

    “东风。”

    “碰!”

    贼猴激动的跳了起来,啪的拍下一对东风。

    岳君子连忙道:“三宫主,您悠着点,桌子虽然是石头做的,可经不起您的龙象般若功啊。”

    猴子再聪明,终究比不得岳君子等老狐狸,这段时间趁着打麻将的机会,他们已经套出了不少话。

    比如无相被杀,比如武当被灭,比如潘达已经先天六重,武林中的巨大变化让岳君子等人震惊无比。

    “碰!”

    “碰!”

    “碰!”

    “杠上开花!”

    “和了!”

    贼猴大呼小叫的赢了,嘴巴咧的大大,手舞足蹈,哐啷一声,齐天棍从肩膀滑落,砸在地上。

    岳君子、何震山、白云、耶律平飞快的交换了一个眼神,一侧闭目练功的补天阁主悄然睁开一道缝隙,又迅速合上。

    像他们这等人,又怎会将生还的希望完全寄托在潘达的承诺上?万一满一年后,潘达不放人呢?

    他们已经套出话来,猴子的齐天棍是一件神兵,足以砸断锁着他们脖子的铁链。

    如果趁机抢过齐天棍,砸断铁链,以他们几人合力,推开断龙石不成问题,或许就能逃出生天,但……

    但潘达已经先天六重了!

    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

    要是激怒潘达,杀上华山、昆仑、泰山、丐帮,那就死定了。

    除非他们狠下心来,舍弃各自的门派,逃出去后隐姓埋名,但那有什么意义?

    岳君子微微摇头,然后朗声笑道:“三宫主,您真是太厉害了!我在这边看着,学到了不少啊。”

    “窝,厉害;泥们,渣渣。”

    猴子尾巴翘起,捡起棍子,屁颠屁颠的离开了。

    直到铁门合上,岳君子长叹一声:“外面已经天翻地覆,不成先天,便是蝼蚁,出去也没用。”又振作精神道,“在这里不用受门派庶务烦扰,就当是闭关了,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铁门另一边,贼猴咧嘴一笑,吩咐管事关上铁门,转身进入银门。

    潘达还在自创刀法,独孤凤刚练完功,劳逸结合,正拿着一本《聊斋》翻着,这是河洛那边出版的盗版书,制作精美,附有名家画匠的插图,河洛各家的小姐们几乎人手一本。

    贼猴走了进来,嘟囔道:“窝都故意掉棍子了,想抓逃犯玩呢,这几人真是蛋小鬼。”

    独孤凤正要说话,却听后面传来哈哈大笑,回头看去,只见潘达神采飞扬,顾盼生威,似乎已经踏过最关键的一关,这世上再没有谁能阻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