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如所见,吕诏所体会到的是每个老人都能体会到的忧虑,若在孝道作为官府、邻居、亲戚衡量一个人价值高低的古时候,老人大可不必为了自己的晚景而担忧,因为他有足够的筹码让子女向自己妥协。【小说阅读文学网】

    但如今,信仰失却,所有人都只注重眼下利益、得失的时代,老人渐渐失去了那种可以迫使儿女妥协的筹码,一旦老去,衰败的可不仅仅是身体,更多的还是心灵。

    对一个走路都有点力不从心的老人来说,他在乎的,绝不是他口中所说的“儿啊,你应该以事业为重。”之类的狗屁,他所在乎的,只是儿女能够在他最空虚寂寞的时候,出现在他面前。

    哪怕什么礼物都没带,什么话都不说。

    人到了,就好了。

    也许有人不相信,这不要紧。

    因为“真”是禁得起考验的。

    只要你尝试着做一次,就一次,当那扇你熟悉又陌生的门打开的时候,你就能从为你开门的父母眼中看到你一直期待拥有却又不知何处寻的东西。

    到那个时候,你就相信了。

    诸如此类的东西,不过是一些浅显的东西,吕诏修持的凝神之术乃是能够看穿颠倒世界本来面目的无上心法,他所看到是人世间极少的老者才有了精神境界——空灵,超脱。

    如果说孝敬老人是助子女超脱庸俗之道,那看破生死的高贵便是老人的自我超脱之道。

    换种立场。若是老人恃宠生娇。(呃,这样说会不会不合适?……姑且这么说。)

    子女便会很难做,因为没有愿意被人牵着鼻子走,若真的变成了扯线木偶。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所以,老人本身的自我超脱之道便很重要。

    所谓的“珍惜眼前老人”,并非只是“子欲养而亲不待”这等片面的意思,隐藏的意思便是老人也要珍惜自己的子女。

    当然,并非所有的老人都能懂得珍惜自己的子女,殊不知,一味的娇气,只是将自己的子女排挤的越来越远。

    顺着这种思路。吕诏会不自然的去想那些娇气泛滥的老人会有什么结局。

    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内心更加孤独,形单影只地走入死亡。

    也许,在死的那一刻,会后悔自己的娇气。

    因为。这个时候,他特别想要有个人能陪在自己身边。

    于是,吕诏体会到了这种感觉,连带着,刺骨的冷风也凌厉了几分。

    呼!

    突然有人在吕诏耳边轻轻地吹了一口气。冷不防吓了他一跳,但吕诏下一秒就平静了下来。

    不是因为有人给他披上了一件暖和的披风,而是因为那气息中淡淡馨香,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吕诏虽然虚弱到连转身都无力。但也算是知道了来人的身份。

    “你来了?”吕诏有气无力的问道。

    女子柔柔地点点头,来到吕诏身边将他搀扶起来。整个过程很自然,自然的就像是姐姐走到沮丧的弟弟面前说了一声“别闹了”。然后弟弟就乖乖的挽着姐姐的手,两人一起回家。

    能够以这种姿态出现在吕诏面前的人,自然只有一个苏琴。(注:如今他已经是凡人之躯,全然没了从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潇洒,自然会被苏家的势力找到。)

    对此,吕诏并不意外。

    真正让他意外的是:此刻的苏琴完全没有身处碧华天时的娇小、无助、怯懦,取而代之的是能够、并且敢于承担一切的魄力,就差没有当面对吕诏说出“你是我男人”这样的彪悍的话。

    要说,吕诏还真有那么一瞬间被这样的苏琴摄住了魂魄,生出一种自惭形秽的异样感觉。

    想想也对,那个被仙君掳走的苏琴不过是虚妄而已,这样的苏琴才是真实的。

    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吕诏自己分不清。

    之前的一切,暂且算作是梦。

    梦醒了,一切自然就恢复原貌,只留那淡淡的感觉。

    虽然苏琴没有说一句话,但吕诏却能从苏琴凝结的眼神中,感受到苏琴的感受。

    “你是在可怜我?”这话刚爬到喉咙口,就被吕诏硬生生的重新吞进肚子里,坏掉,烂掉……

    因为这话有种邀宠的意味在,一旦说出,面子没地方放。

    苏琴也没有急着说话,两人就这么静静地靠着。(注:寂静的街道上,除了吕诏和苏琴外,便只有不远处几个散发出煞气的护卫。)

    他也不难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也感到了一阵无可奈何的悲哀。

    就因为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特别悲哀,这当然不是因为以后再不能够逍遥无穷,只因为无力守护自己珍重的人。

    男人的自尊心作祟,不是“守不住……自然要放手”之类违心的假话,而是“男人就要有男人的气魄,岂能靠她人的搀扶站立”。

    所以,吕诏很想挣脱苏琴的搀扶,可是整个身体都是软绵绵的,完全提不起气力,不要说挣脱,就是连站立都有点力不从心,依偎在苏琴的身上,两人的姿势有点暧昧。

    吕诏仍然奋力希望能移动身子,企图保住自己那一点男子的尊严。

    可是,一次又一次,力气总是提不起来,时间久了,他的心情便平复下来。

    这一静,吕诏发觉体内换散的真气内力竟然开始积聚。

    “你怎么不说话?”

    气力恢复的过程中,吕诏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劲,便开口问道。

    “你觉得我应该说什么?”苏琴轻笑道。

    吕诏轻轻地脱出苏琴的搀扶,站定,看着同样停下来的苏琴,一本正经地说:“你应该说:看到本姑娘,很意外么?”

    “呵……”苏琴微笑了起来,气氛轻松了不少。

    “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热情的人么?”

    苏琴如此说着。

    吕诏无语,他注意到自己已经完全失去了主动权,故意把目光移向侧方,心想真有好一阵子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笨蛋!”苏琴笑骂了一声。

    很显然,吕诏语塞的模样,勾起了苏琴某种回忆,所以笑出声来。

    她好像很开心的样子,吕诏如此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