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梨儿跟在加美的后面,沒有几步便來到了他们家。加美的房子已经算是拉什海里比较好的了,有三间土坯屋子,还有一个不大的院子。可以想象在沒有这场瘟疫的时候,这个院子里应该充满了多少的欢声笑语。

    天气已经转暖,但是丝丝的凉风还是吹得心发冷。沒有了笑声,徒留下的全是那流不完的眼泪和抹不去的伤痛。

    宏生抱着雅颂,用脚踢开屋门,将雅颂放到炕床上,他便搓着手站到一旁,有些局促,有些焦急不安。

    其实在刚才,殷良卓就已经能确定雅颂得的并不是什么传染性的瘟疫,所以他也早将蒙在口鼻上的布巾扯了下來。他之所以要让宏生将雅颂抱回來,只不过是想单独问他们点事。

    雅颂的病得的很蹊跷,根本不是瘟疫,却能传遍全城。如此能办到的,便只有一个可能,便是有人下毒。

    是什么样的人要迦达人全部死亡,是谁要下这样的狠手。

    殷梨儿看着他紧蹙着眉头,便上前扯了扯他的衣袖,“二哥,雅颂得的是什么病?”

    殷良卓并沒有回答她的话,而是转头看向宏生,“宏生大哥,我听说这城里的大夫都一早跑了,可你们却还抱着他去祖庙,想必不是为了等死那么简单吧!”

    宏生搓了搓手,不安的向前走了一步,“其实这个病还有救,只不过能救人的只有祖庙里的阿巫。他不是每个人都救的,得看运气。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躺在祖庙外。”

    “阿巫?”殷良卓疑惑的再次问道,“既然有阿巫,为什么族长病了却不医治?”

    加美瞧着宏生慢吞吞难为情的样子,心里焦急的插话道,“阿巫和族长一个月前有了矛盾,所以他才不救族长的。”

    “加美,别乱说!”宏生言语凌厉的驳斥道。

    “本來就是这样,姆妈跟我说过,阿巫占卜出迦达有难,要求族长向摩拔求情,可族长不答应,说这样会辱沒了迦达人的颜面,两个人这才会闹得不合,可那时谁也沒想到阿巫居然说对了,沒过几日拉什海就起了瘟疫。”

    殷良卓听了加美的话,又凭着自己的想象,便猜出了几分。只是塔蒙宏生言语里似乎还有些话沒说,他不说,他自然也不好问。

    “这位兄弟,我家男娃到底是得了什么病?”宏生撇过脸,目光从佳美的脸上移到了躺在床上的雅颂身上,他现在什么都不想想,只想用尽一切办法救好自己的孩子,哪怕是牺牲他自己的性命,他也在所不惜。

    殷良卓抿了抿唇,再次坐到雅颂的身旁。“你们都先出去吧!梨儿,你留下。”

    殷梨儿听罢,便等着屋子里的人都走完了,关上门,她才问出了心中的疑虑,“二哥,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这不是瘟疫吧!”

    看着殷良卓重重的点头,心中的问題有了答案。果然不是瘟疫,她虽然不喜学医,可多多少少也从她爹的书房里看过些有关瘟疫的病症。一般说來,瘟疫传染,接触的人自然也会感染。既然她都懂,那殷良卓便是更加知晓,只是他都不曾用帕子隔着雅颂,那只能说明两点,要么这不是瘟疫,要么这瘟疫不传染。

    可既然不传染,又怎会叫瘟疫呢?

    “我诊断过了,这孩子与其说是得了瘟疫,不如说更有可能是中毒。”

    “中毒!”殷梨儿惊得喊了出來,她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嘴,平复了半天,才缓缓问道,“哪有那样厉害的毒药,居然可以传得全城中毒?”她显然不相信殷良卓的话,要想将一城的人毒倒,那得需要多少毒药?

    不说别的,就说这样多的毒药,该如何让百姓服毒,都是一件难上加难的事吧!

    殷良卓其实也还沒想明白凶手是怎么下的毒,但是有一点他能确定,拉什海里得了瘟疫的人,如果症状都像雅颂这样,那必然是中毒所致。

    “我还不知道下毒之人使了怎样的手法,但雅颂一定是中了某种毒。目前我还不知道是哪种毒药,也配不出解毒的方子,不过倒是可以用些药,压制住毒性的蔓延。”

    “这么说來,当务之急,我们是要去找到下毒的人,才能救全城的百姓了!”

    “对!只是此人会心狠要覆灭拉什海,想必也是手段凌厉之人,得万分的小心。”

    他这样刚说完,就听到门嘭的一声,从外面直接被撞开了,连木门栓都断成了两节。

    “娃他爹,你这是做啥!”加美面色难看的拽着一脸焦色的宏生。

    宏生一把便推开了加美,冲到殷良卓的面前,直接跪了下去,“兄弟,我都听见了。既然我娃是中了毒,求你一定要治好他,求求你了!”

    “大哥,快起來!”殷良卓也跟着躬身去扶,“我也只是能暂时保住他的性命,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当务之急,是要找出那下毒的人,才有机会救雅颂,和全城的百姓。”

    宏生红着眼眶,沉声说道,“我知道,我一定帮你找出那个人!只要他还在拉什海,就休想夺走我娃的性命。”

    过了一会,殷良卓便开了一个方子,让宏生去抓药。虽然药房已经沒有大夫,但还是有抓药的人。大家病急乱投医,是想尽了法子救命。

    不一会,宏生便脚下生风般的从门外跑了回來。他不顾自己满头的汗水,提着新抓的药,便往灶房去。劈柴、生火、熬药,他恨不得一气呵成。

    加美端着宏生刚熬好的汤药,吹了吹,一点点的给奄奄一息的雅颂喂下。原本宏生并不抱希望,他在抓药的路上也想过了,平白跑來一个大夫,说可以救人,甚至比阿巫还厉害,简直有些天方夜谭。

    只是当他站在门边,看着雅颂喝下药,不多会那软软的手臂动了一动,虽然只是一点点细小的动作,但他还是眼尖的全落进了自己的眼底。

    “真的有效,真的有效果!”加美激动地朝宏生看过來。宏生也激动地不知所措,只一个劲儿的搓着自己的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又过了片刻,殷良卓用自己随身带的小银包里的银针给雅颂全身大穴施了针,雅颂很快就睁开了眼。他虚着一道细小的眼缝,看着满脸泪水的加美,虚弱的笑了起來。

    “阿妈!阿爹!”声音极其的微弱。可加美和宏生喜极而泣,能再次听见自己的儿子唤自己,这种突然降临的巨大幸福感,让两个人都有些经受不住。

    “雅颂,雅颂……”加美将雅颂抱进自己的怀里,笑着一遍遍的唤道。

    宏生则是彻底的信了殷良卓的本事,他发誓一定要找到那个下毒的人。

    到了傍晚,加美做了几个小菜,五个人热热闹闹的吃了。和外面街上凄凉的街景相比,他们仿佛是在过年一般。谁也不知道在这一方小院子里,究竟是出了何等的好事,居然充满了勃勃生气。

    殷良卓之前就嘱托了宏生和加美,雅颂中毒的这件事不易传出去,一是他并未看到其他人的病症,不敢妄下断论;二是,如果他能救治这件事传出去,便会使下毒之人有所警觉。本來他们就在明,凶手在暗,如果他们先动,那么凶手说不定会悄悄撤离,到那时解毒的希望就渺茫了。

    只可惜,这样的想法只留到了天亮,拉什海的大街小巷便都知道塔蒙宏生家有个大夫可以救命,甚至传到最后,都变成了只要让殷良卓摸上一摸,病就能好。

    天还沒亮,宏生家的大门就差点被外面的人敲破。他匆匆披着衣衫起床,刚一开门,还未來得及问上一句,便被那涌动的的人潮给淹沒了,再大的声音说话,也无济于事。

    人声嘈杂,全部都是寻着殷良卓來的。他和宏生睡在一个屋子里,那些人毫不客气的踏破了房门,涌进屋子,直接将殷良卓从床上吵了起來。

    殷梨儿听见声音,也和紫苏一道起來,穿上衣衫,走出门外,发现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沒有,黑压压的全是窜动的人头。

    好不容易从人群里挤了一个小缝,挤到了殷良卓的身边,却是看到他只穿着中衣就坐在板凳上再给人诊治。

    过了片刻,殷梨儿瞧着殷良卓的眉头的是皱的紧紧的。她刚想上前询问,就又看到他马上舒展开了颜面。

    殷良卓将宏生大声叫到的身边,让他将昨天那副方子拿出來,然后让在场的人都按着方子去抓药。

    殷梨儿正想说话,紫苏嘀咕着,“这么多的人,的多少药材才够呢!”

    对啊!人人都去抓药,迟早连药店都要关门。

    “请大家等一等!”殷梨儿用力大喊道,根本沒有人理她。

    “请大家等一等!”还是沒有人理她。

    “你们都站住!”殷梨儿扯起自己的嗓门,喊出了平生最大的一次声音,也同样是最沒形象的一次。

    这一次,站在她跟前的人总算停了下來,诧异的瞧着她,急声说道,“姑娘,有啥事也别耽误我们救命呐!”

    “我说的就是关于救命!你们这么多人都去抓药,那得多少药材才够。”

    “那你说怎么办?”

    “不如大家去找几口大锅,轮着煮药,这样既不浪费药材,人人也都有药喝。”

    “这位姑娘说的在理,大家都快点去找锅,然后在祖庙那煮药。”

    人群一哄而散,殷梨儿颓然弯下腰,这大声说话可真是个力气活。退去的人群里,有一双鼠眼死死的盯着殷良卓,看了许久他才随着最后的几个人,离开了宏生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