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北燕已经进入了冬季,初冬的第一场雪就在二十五的那日洋洋洒洒飘落了下來。漫天的白色雪花,从清晨一直下到黄昏依旧沒有停歇。

    殷梨儿穿着银鼠小皮褂坐在门前的石阶前,双手捧着暖炉,望着院子里树上那一丛丛的白色,茫然出神。

    今天是她留在殷府的最后一天,除了听竹轩里一片红色的喜庆气氛外,整个人殷府却是一股沉沉的压抑感。

    青黛和紫苏一早便开始忙碌着为她准备着明日要用的物件,两个人忙的不亦乐乎,可殷梨儿却一点也高兴不起來。她根本还沒來得急从他爹那取得长生丸,也还沒有想到扳倒玉芙蓉的办法,现在却要马上嫁到德和王府去。

    再说她和盛君恒也不是和熟络,只是见过几面,就这般嫁过去,她甚至想不到将來要怎么去面对盛君恒。

    殷梨儿抓起一把雪放在手心里,轻轻呼气,雪花立刻在空中飞舞起來。她搓了搓有些被冻冷的手掌心,很是无奈的长叹一声。

    “小姐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偏就今日长吁短叹的呢?”青黛站在廊下,疑声问道。

    殷梨儿拢了拢衣襟,望向远处,沉声说道,“我也不知道,许是这雪下的太久了吧!”

    “奴婢知道小姐为什么这样了!”紫苏在一边轻笑着说道。

    “怎么了?怎么了?紫苏姐姐你快些说!”

    紫苏俏皮的盯着殷梨儿,眨巴着清澈的双眸故作神秘的说道,“小姐这是在叹息为什么明天还不到呢!”

    “就数你知道的多,鬼机灵!”殷梨儿脸上一片燥热,俏声谩骂道。

    一片粉红,一片蓝,一片紫,三个颜色相互交缠着在雪地里打闹了起來,殷梨儿捡起地上的雪,也顾不得自己的身份,朝着紫苏就扔了过去。紫苏也不逊色,抓起雪,瞄准了青黛的脑门子,一击下去,便让青黛傻在了原地。

    过了老半天,她才低声呜咽着,“紫苏姐姐赖皮,说好了捉弄小姐的,怎的反倒帮着小姐捉弄起我來了!”

    “哈哈,哈哈,,”一串银铃儿般的笑声从听竹轩里传了出來,三个十六七岁的女子,宛若那雪地里怒然簇放的红梅,红里透着白,白里又透着粉,让人瞧着好不怜爱。

    玩了一阵子,殷梨儿的也终于开心了起來,吃着青黛亲手做的饭菜,她觉得格外的香甜。

    “青黛,以后跟着我去了王府,这饭菜还的你做着我才吃的惯呢!”

    青黛听着心里甜蜜蜜的,可脸上还硬要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來,“小姐说什么呢,奴婢听说德和王府里有京城最好的厨子,那做出來的饭菜才叫一个美味,奴婢这样的手艺可不敢造次。”

    殷梨儿抿唇一笑,也不再说什么,自己埋头吃起饭菜來。

    刚吃过饭不久,殷实便随着殷文正來到了听竹轩。

    紫苏一见是殷实,立刻黑着脸掉头便走。殷实也不好意思进屋,就站在门外的雪地里守着。

    “爹爹怎么过來了?”

    殷文正轻咳一声,坐了下來,“明日你就要去王府了,我过來瞧瞧,看看你还有沒有什么缺少的。”

    殷梨儿屈膝一福,低声说道,“女儿什么都不缺,反倒是不能再伺候着爹爹,让女儿心头百感交集,于心不忍。”

    “说什么傻话呢,去了王府你虽是妾室,可爹也看的出來那盛公子对你是有意思的,若不是简将军向皇上请了她女儿的婚旨,想必你也不用这般委屈着。”

    “女儿不敢做那样的非分之想,只求以后平平安安就好!”

    “你这样想就对了!”殷文正说着便起身,再次看了看殷梨儿才迈步离去。

    瞧着殷实和殷文正走远了,紫苏才从暗处的角落里走出來,她很明显有些激动,一双手攥得紧紧的,眉头也是拧在一起。

    “紫苏,明日你和我去了王府,就再也不用看见他了。”殷梨儿安慰道。

    紫苏弱弱嗯了一声,便退到了一旁。

    过了一会,韦泽兰带着些贺礼也过來了一趟,放下东西,简单的说了几句后,便匆匆离开。

    殷梨儿想也沒想过她会自己有多好,更不奢望她像其他的娘亲一般,对自己疼爱有加。只要韦泽兰不來找她的麻烦,她就谢天谢地了。

    在府里的最后一夜,殷梨儿睡不着,也不想睡。她支走了青黛和紫苏,独自一人坐在窗下看着月亮。

    明亮的月光照射在雪地里,亮起好大一片银色的光芒。她痴痴的看着,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

    过了许久,隐约都能听见墙外的打更人敲了子时更了,她依旧用手托着两腮,静静坐着。

    “殷姑娘,这是在等我家主子么?”常山从屋檐上纵身一跃而下,他脚尖点地,轻轻一转,便顺着打开的窗子越了进來。

    常山拍了拍身上的雪花,打趣的看着殷梨儿,也不用招呼着,自己便走到了她的跟前,“主子知道殷姑娘今晚一定会等着,所以让奴才來说奴才來说一声,让姑娘安心的睡,明日才好做新娘子。”

    “他,真是这样说的?”殷梨儿有些不相信。说实话,扪心自问她的确是在等封未名的出现,当常山先出现的时候,她心头也是一喜的,可常山所说的这一句话,便让她全部的希望都破灭了。

    “主子知道殷姑娘一定会不开心,所以还让奴才转告了一句,说明日自有惊喜要送给姑娘你!”

    “是么?”殷梨儿已经无所谓了,明日封未名的惊喜对她就已经变得毫无意义了,她还要那些过时的惊喜做什么呢。

    常山传完话,对着殷梨儿抱拳一辑,便再次从打开的窗户跳了出去。

    殷梨儿托着有些疲惫的身子,一步一步走回到自己的床前。整个人忽然就像是被抽掉了魂魄,变得麻木起來。

    她不知道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是该高兴还是该悲伤。封未名不來,也就让她彻底断了这剪不断理不清的烦恼。若是他來了,她说不定会头脑一热,让封未名带着她在大婚之夜离开。

    可他终是沒來,不是么?殷梨儿自嘲的捋起一撮长发,清脆的咔嚓一声,墨发飘然滑落。

    断了这三千烦恼丝,此后便再与他无关。

    慢慢长夜听着簌簌的落雪声,殷梨儿带着泪痕沉沉睡去。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进來的时候,她已经被青黛和紫苏催促着,梳洗完毕,坐在镜前打扮了起來。

    大红色的喜服穿在殷梨儿有些消瘦的身上,为未能将她那身段现的丰盈起來,她唤过紫苏,让她梳了一个堕马髻。

    镜中的她,左右各戴一支红翡滴珠凤头步摇,轻轻一动,那金色的流苏便微微拍打脸颊,映下一道淡淡的金光。琉璃制宝钿插在发间,流转着淡淡的华光。高髻上簪入一支东珠金凤簪钗,微翘的凤口含着一缀宝蓝明石,熠熠生着青蓝色的光辉。脑后的发髻中插着一支半月形卷云狮子纹浮雕的花金梳,尾端缀着一层细密的流苏,贴着丝滑柔顺的发髻,偶尔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

    额上也缀着一弯月牙形的苏帘,将她的容貌遮在细密的帘子后,虚虚实实,看不清楚。

    “小姐,你今天真美!”紫苏站定在殷梨儿的面前,先是惊的微微张口,后才感叹着露出了笑容。

    殷梨儿微微一笑,抚了抚鬓角,看着镜中的自己。青黛弯眉,若远山含烟,微微一簇仿佛有说不尽的柔情。娇嫩无瑕的双颊抹了胭脂,淡淡的红很好的将苍白的脸掩饰起來。那一双微阖的双唇,点了鲜亮的红色口脂,正如那冬日里绽放的红梅,惹得整个人看起來越发年轻娇媚。

    可她一点也高兴不起來,如此的一幕,就好似走马灯一般旋转着在脑海里放映起來。她突然好害怕,就像当初重生之前一样,她也是这般的打扮,可最终换來的却是那满目的疮痍,和无尽的悔恨。

    “小姐,你沒事吧!”紫苏在一旁轻声询问道。

    殷梨儿一愣,回过神來,瞧着紫苏一身粉色的衣衫,努了努红唇,轻声说道,“我有些紧张!”

    “小姐是担心盛公子会对你不好么?我看他仪表堂堂,又温文尔雅,不像是世子爷那种人。”

    “别乱说!”殷梨儿斜睨一眼紫苏,理着鬓角,曼声说道,“我知道他不会带我不好,可始终我只是妾室,上面还有简家的女儿,这样的人生实非我所想的。”

    青黛在一旁咯咯的笑出了声,“小姐这还沒嫁人,就开始担心起以后的生活了,还说自己不想嫁。”

    殷梨儿羞得脸一下子红了,捂着脸庞,娇嗔道,“不许乱说。”

    “梨儿!”殷良卓的声音自门外响起,他今日也出奇的穿了一件月白绣着淡粉花瓣的长衫,一进屋子,和紫苏站在一起,看起來还真有些像一对璧人。

    “二少爷和紫苏姐姐商量好的么?都穿着带粉色的衣衫,看起來真好看!”青黛偷笑着看着紫苏。

    紫苏脸一红,在青黛肩上一拍,“青黛,再乱说看我不打你。”

    殷梨儿带着笑意,瞧着殷良卓,看着他眼底的隐者淡淡的伤,心头忽的一紧,笑容也凝在了嘴角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