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乔慕挡在墨蓁身前,笑意清浅看着孛日帖赤那,从容道:“没什么意思。只是和赤那王子一见如故,想要多说些话而已。”

    墨蓁在他身后吐糟,你有本事说对他一见钟情啊。

    赤那越过他身形看向墨蓁,下一瞬又被人挡住了目光,似是不悦道:“再多的话也该说完了。殿下是不是让赤那能够和故人叙叙旧情?”

    南乔慕一动不动,依旧笑得温和,只是语气似乎有点冷,:“王子这话客气了。这里哪有什么王子的故人,何论旧情?这话王子以后还是不要说了,让不知情的人听了,难免会生出什么误会。”

    墨蓁摸摸鼻子,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某人道:“我觉得这话是不错的。”言下之意是她并不承认是他的故人。

    事实上她跟赤那也的确不熟。

    赤那听了,脸色有点冷,却道:“没关系,多说些话也就熟了。”

    他向左跨前一步,南乔慕不动声色的也左移一步,抬起头和赤那微冷的目光碰撞,各不相让。

    赤那终于忍不住发难,“慕王殿下,这就是你天朝大邦的待客之道?赤那不过是想和安靖王说些话而已,这也不成?”

    “自然不是。”南乔慕笑了笑,“只是安靖王今日身体不适,陪王子出来已是勉力支撑,王子若真是将人当做故交,当不该为难才是。”

    “哦?”赤那冷笑,“怎么个身体不适法?赤那略同医术,不知可能查看一番?”话音未落,手已经绕过他伸了过去,南乔慕眼疾手快一把架住。

    赤那的手动弹不得,不由暗劲叠加,面上笑道:“赤那只是担忧安靖王身体,慕王这又是何意?若安靖王当真出了什么状况,岂不是要怪到赤那的身上?”

    南乔慕皮笑肉不笑,手下也不肯相让,“听说王子精通中原文化,那我们这里有句话,叫做男女授受不亲,王子可听过?安靖王身体自有医女看诊,王子这般怕是不妥?且这大庭广众的,教人看见,岂不毁人清誉?”

    “清誉?”赤那目光一闪,另一只手已挥了过去,“殿下莫欺我赤那是外族人,当真什么都不知道?这天下谁不晓得,安靖王可是个实实在在的男人。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况且,我来长安才几日,就已经听说安靖王膝下有一子……”

    墨蓁本来看他们对峙觉得挺有趣,正打算往旁边挪挪继续观赏,蓦地听见赤那的话,脸立刻就黑了。

    她默默咬牙,强忍着一拳头挥出去的冲动。

    鬼知道她最恨被人提起这件事了,她刚回来时徐家那个老不死的当庭揭她伤疤,她直接将他气的吐血。

    她也想让赤那吐一次血,好让他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可两国邦交,非是玩笑,这时候冲动不得。

    她只能默默忍着,想着将来若还能在战场上相见,她定要将他活活砍死。

    赤那的话也激怒了南乔慕。

    他父皇之所以会下那么一道荒唐的旨意,到底是因为墨蓁拒了他的婚,这件事一直是他心中不可言说的痛,是所有人都不能提的禁忌。

    赤那此时提起,他一瞬间眼底闪过蓬勃怒意。

    但很快,他就镇定下来,知道眼前人不是他能够动的,便只能强行压下怒气,冷笑道,“王子诚然说的不错。但我中原亦有个词叫做断袖,安靖王身份不同寻常,王子还是离远些的好。”

    墨蓁这次差点吐血了。

    什么叫做断袖?什么叫做断袖?

    她是个货真价实的女人!

    她默默的深呼吸一口气,觉得再任他们说下去还不知要说到哪里,本来好好的游湖,做什么扯到她身上?

    她刚想开口,便听赤那道:“什么断袖不断袖的,我可不懂!我们草原上没你们汉人那么多规矩,不过是说个话,就婆婆妈妈的,让人看了就觉得小气!”

    南乔慕又是森冷一笑:“王子却别忘了,这里可不是你们草原!有句话叫做入乡随俗,想必王子也是清楚的!我天朝上邦,待客有道,还请王子知道为客之道这四个字怎么写!”

    “听说慕王殿下身手不错,赤那有心想要领教,不知殿下可愿赐教!”

    “王子既然这么说了,本王焉能不奉陪!”

    眼见两人就要动手,墨蓁终于忍不住出了手,一手架开一个,没好气道:“好端端的这是做什么?说话便说话,若是想要切磋,有的是时间,何必急于一时!”

    南乔慕看她一眼,却没有退让的意思,赤那是聪明人,知道不能闹开,便顺势放开了手,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笑道:“说的是,改日,一定请教慕王殿下的高招!”

    南乔慕从容的站好,淡淡道:“随时奉陪。”

    墨蓁咳嗽一声,慕王殿下方才收敛了些,瞥一眼赤那,拉她一把,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道:“你且离他远些。”

    墨蓁无辜的眨眼。

    她觉得他实在是多虑了。莫说赤那能不能打得过她,就是能,还能在这长安城对她动手?再说了,赤那可是个有野心的人,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为儿女情长所牵扯?况且,她可不相信赤那真对她有心思,骗别人还行,骗她?

    做梦吧。

    但是看见南乔慕一脸担忧模样,便安抚了他两句,“你别想太多,我跟他……”她目光往赤那身上一扫,扫回来的时候正要继续说话,话到嘴边突然抬头,看着前方瞠目结舌。

    “怎么了?”南乔慕见她面色怪异,有点奇怪,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下一瞬也目瞪口呆。

    反应过来后,他三不做两步上前,脸色铁青,看着瞪着前方恨不得眼神锋利的将天空剜个洞。

    前面不远处也有一条船,这本来是没什么的,问题是,那条船是南乔渊的。三殿下惧水,一向对水敬而远之,他也晕船,所以楼船做的又大又广,也更加华丽,性能更好,行驶起来更加平稳。

    可他也从来没见三殿下把这船开出来过。

    今日里却见了,见了也就见了罢,问题是船上面的人,实实在在的是南乔渊。

    这也没什么的。

    三殿下位高权重,手下死士众多,第一护卫轻歌是长安城出了名的武功高手,保护一个南乔渊不在话下。况且那大型楼船上都有结实的船栏,除非是被人扔下去,否则也掉不下水。

    问题是,三殿下是直接坐在船栏上的。

    那货坐在船栏上,两只手紧紧的拽着栏杆,荡着的两条腿哆哆嗦嗦的抖着,浑身都在发颤,脸色发白,唇也失去了血色。

    他身后轻歌及一大帮的护卫小心翼翼的哀求着,三殿下忍着惧意,就是不下来。

    他睁大眼,看着对面船上的三个人。

    主要是看墨蓁。

    墨蓁也气的脸色铁青,恨不得冲过去将他一脚揣进水里。

    三殿下一向身娇体柔,金尊玉贵,精致的跟什么似的,有洁癖,不善饮酒,惧水,还晕船,性子还别扭的让人恨不得掐死他了事,墨蓁也确实想掐死他。

    明知道自己是什么德行,这又是来做什么?

    南乔慕已经忍不住怒气,一边急怒大声道:“三弟这是做什么?还不快下来!出了事可怎么是好?”

    一边命人放小船过去,把人夺下来。

    他不想要命了是不是?

    两条船其实还有些距离,但对他们来说不是问题,南乔渊半仰头,誓死不看底下的水,看了一眼墨蓁,见她脸色铁青又心虚的移了开去,佯装无事道:“二哥莫急。弟弟不过是想要练习一下水性而已。这不正准备下水呢……”

    南乔慕怒声骂道:“胡闹!下来!”

    孛日帖赤那有些不解,问道:“三殿下这是在做什么?慕王为何这么生气?”

    墨蓁突然阴阳怪气的道:“谁不知道三殿下一向不谙水性!出了名的旱鸭子!”

    她话里全是恨铁不成钢的怒气,恼恨那厮不知爱惜自己,吃个醋都能吃到这个地步,委实幼稚!但落在南乔慕耳中,却是嘲讽语气,二殿下瞪她一眼道:“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风凉话!他是哪根筋抽了,也不怕把自己活活吓死?”

    墨蓁摸摸鼻子,想着她当初把他吊在水中央的树上,后来不小心落了水,昏迷了好些天,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在做噩梦。

    莫怪乎其他人这么紧张。

    赤那又道,“三殿下既然不谙水性,那这是……”

    南乔慕恨声道:“舍弟一向胡闹惯了,王子莫怪。”他转头看着南乔渊哆嗦的样子,怒斥轻歌:“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他扶下来!”

    轻歌苦着脸回答:“二殿下,非是属下不愿,实在是不敢,主子说了,我们若是敢上前,他就跳下去……”

    谁知道他家主子发了什么神经。

    本来在府中待得好好的,虽然有些坐立不安,心神不宁,总是来回暴走,嘴里面叽里咕噜的不知道在嘟囔些什么,连表小姐来了都懒得搭理,但总得来说,还是挺好的。

    结果这个挺好,维持了不过一时三刻,就彻底破功了。急哄哄的跑出来,上了船,差点晕倒依旧强撑着,好不容易快接近墨蓁所在的船了,不知道又发了什么神经,非要坐到船栏上去,还威胁他说,他要是敢动他,他就跳下去。

    他一瞬间有一种强逼良家妇女的感觉。

    特么的,这么个主子,谁爱伺候谁伺候去呀!

    “主子啊,您赶紧下来吧,您看看,将军都生气了啊……”

    南乔渊当然知道墨蓁生气了,她不生气他还不这么做呢,又不是活不耐烦了。

    那边南乔慕已经准备亲自过来,墨蓁脸色铁青,却安安稳稳的站在那儿,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死不要脸的!

    爱干啥干啥去!她发誓,她要是理他,她就不叫墨蓁……

    誓言还没发完,她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因为南乔渊不知怎么回事,突然身子一滑,往下一掉,轻歌眼疾手快扑上去,捞上来一件外袍。

    底下“噗通”一声,伴随着一道杀猪般的尖叫,溅起好大的一片水花。

    刚准备过去的南乔慕脚步一顿。

    下一瞬,他好似感觉到身边有一阵风刮过,接着又是“噗通”一声,他面前溅起一片更大的水花。

    仔细一看,却是墨蓁跳了下去,他一愣,反应过来,就见墨蓁身姿矫健,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往南乔渊那里游过去,不消片刻就将人捞了上来。

    墨蓁摸一把脸上的水,瞪着她怀中昏迷的那厮,恨不得在他脸上剜出十七八个洞来,最后却还是恨恨的,将他抱到了船上。

    护卫们手忙脚乱的将南乔渊送进船舱中,南乔慕此时也到了,见墨蓁浑身湿漉漉的站在舱门口,形象颇为不雅,蹙了蹙眉,解下自己外袍想要给她披上,再问她一句有没有事,便见她似是不耐烦的挥开他的手,暴躁道:“愣着做什么!靠岸!回府!”

    外袍被挥落在木板上,南乔慕看着自己被挥开的手,又看看墨蓁,略出了一会儿神,眼底似有什么东西闪过,他弯下身,将外袍捡了起来,又披到她身上,道:“别急。”

    墨蓁反应过来,也察觉到自己太激动了些,她抿抿唇,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抬头对他笑了笑,却什么都没有说。

    孛日帖赤那被人安全客气的送了回去。

    墨蓁无心搭理他,全记挂着南乔渊的状况,南乔慕记挂墨蓁,也没心思理他,二人于是理所当然的留了下属官员陪着,堂而皇之的回了渊王府。

    太医把脉的时候,墨蓁在外间待着,衣服一直都没换,南乔慕静静的盯着她容颜半晌,见她面色中,三分强装的镇定,三分隐隐的焦急,还有四分的若无其事,瞧了一眼里面,心里微微发沉,最后实在看不过去,开口道:“不如你先回去,把衣服换了,看着不像话,万一着了凉,可怎么是好?”

    虽然墨蓁想留在这儿等消息,但也明白自己不宜待得太久,便点了点头,道:“好。”

    南乔慕起身:“我送你。”

    他见墨蓁进了对面的安靖王府,眸色微深,抬起头,看了一眼身后渊王府的朱门高墙,又看了看对面,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墨蓁回了府,泡了热水澡,又换了干净的衣服,吃了些东西,然后发呆。

    她想着落个水而已,不会有什么大毛病的。却又纠结的想,依照南乔渊那别扭性子,万一他身体跟他性子一样难搞怎么办?他这人都能闹出这么多事来,万一他身体也不听话,闹出事来怎么是好?

    转瞬又觉得自己想多了,这是不可能的事嘛。再转瞬却觉得这也是合理的担心,小时候吊在树上落水那一次,也是很快就被人捞上来了,还不是昏了好些天?再再转瞬又觉得自己魔怔了,那是小时候,他小时候身体弱了些,怎么能跟现在比?

    她想来想去觉得自己都要疯了,直到织锦给她递了准话,“太医说三殿的身体没什么大事,很快就能醒了。不过脑子得好好治一下,哪个正常的没事会跑去跳水?还是个不会水的。”

    墨蓁面无表情,转身去了练武厅,在挂鞭子的墙上翻翻捡捡,先拿了一根杀伤力大的,往墙上一抽,“啪”一声。她想了想,又将手中鞭子挂了上去,继续挑。

    可她这里的鞭子几乎全是杀伤性的,她力气又大,真下了手不抽个皮开肉绽?

    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转道去了墨玉臣房中,人不在,她心道一声正好,下一刻就直扑他床头,在床头小柜子里一通乱找,翻出来好多东西,最后出去的时候腰间多了条鞭子。

    刚回来的墨玉臣眼睛瞪得老大,嚎叫着就扑了过来,被她一脚踹开。

    跟着一起过来的织锦抬头看天,低头看地,转了个身当做没看见。

    墨蓁十分淡定的等到深夜,等到安靖王府里的人都睡着了,翻身而起,捏着那鞭子下了秘道,沉静的摸了过去。

    南乔渊早就醒了,一直在等墨蓁过来,心里却知道墨蓁要是来了,肯定不会放过他,正想着用什么办法能够躲避惩罚还能够得到同情的时候,耳朵一动,听见浴房那里传来的声音,立刻手忙脚乱的躺倒床上,闭上眼睛,拉过被子盖上。

    既然想不出来办法,还是先装睡吧。

    他病了啊,病了啊,墨蓁总不至于那么狠心,看见他病的柔弱模样,还能下得了手揍他。

    墨蓁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脚步声。

    墨蓁走路一向无声,踏雪无痕,这突然听见脚步声,还一声一声的,听着就能够感觉到她心里头的怒火。

    他紧张的头上都冒了汗。

    最后脚步声停在他床前,他能够感觉到有一道目光落在他身上,力度重的似乎要活吃了他,他默默咽了口水,想着死就死吧,死在阿蓁手里想必也是销魂的。

    结果他等了半天,都没等到什么动静,他心里奇怪,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睛,就看见墨蓁站在他面前,眯着眼睛,满脸森然的笑。

    他突然觉得毛骨悚然,而她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手心里一敲一敲。

    他仔细的看了看,突然瞪大了双眼,再也顾不得装睡,手忙脚乱的爬起来窝到床角去。

    墨蓁森冷笑着上前一步,盯着他,眼里冒着绿油油的狼光,一字一句道:“你装啊!装啊!再继续装啊!”

    她手中鞭子啪一下抽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