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几乎就要忍不住回过身去,可终究还是忍住了。紧闭双眼,不肯与他面对面。

    贺钧远手搭在她肩膀上,她只穿了一件医院里的病号服,侧躺着,肩膀上只有他那只手的重量。明明也不重的,可是不晓得为什么,叶真真就是觉得有千钧。堪堪发重,有热又烫,让她无端起了一身汗。不知不觉间,她的呼吸变得沉重了一点。

    心头默默的叹息,他们之间,好像走进了一个死胡同。

    良久,贺钧远才出声,他说:“你竟然已经到了连看我也不愿意的地步。我还以为你说笑,原来……”

    声音里是从未有过的失望与沮丧。叶真真心猛的一跳,不禁就要爬起来。她哪里是不愿意见他?她根本就是害怕见他!但凡见到他因为她而有的那些颓废模样,哪怕是一点点,她都要心软到顷刻间举手投降的地步。

    叶真真闭着眼睛,眼前却并不是一片黑暗,而是那一天她醒过来看到的他的样子。胡子拉渣的,头发也没有了形状。眼窝深深陷进去,那双从来沉静如古井的眼睛里尽是劫后余生的惊喜,他弯下身来紧紧抱住她,却害怕伤害到她而不敢有太大动作。他看她的目光里每一分都是小心翼翼,唯恐一不小心她就不见了。要说这样她还要怀疑他对她的心思,叶真真想,就是她自己都不肯原谅自己的。

    无奈里叹了一声,她到底侧过身来看他。握住贺钧远的那只手,在他的搀扶下坐了起来。

    他们很少有这么平心静气,四目相对的时候。若不是冷淡静默以对就是唇枪舌战的互相伤害。叶真真心里涌出一阵抱歉,似乎都是因为她的缘故。

    她伸手去抚他的脸颊,还未触及他的脸孔,就会贺钧远握紧在手,贴到唇上去吻了一吻。

    叶真真顿时忍不住就要落泪,半晌才将嗓子里那点堵塞如石子儿般的哽咽给咽了下去,说:“你怎么会那样想?我不是真的不想见你,恰恰是因为太想见你。”

    “贺钧远,我知道你做的一切都是为我好,我也知道你真行待我,可是,有的时候人一旦走错了路,想要回头就难了。我不怪你,真不怪你了,无论是你……”她咽了口气,才说,“还是贺强,我都不再怪了。”

    她被贺钧远揣着一只手感觉到力量,他握住她的手蓦然收紧,瞳仁也微微收缩。她知道他是猜到她想要说什么的了。

    “贺钧远……”贺钧远一把将她拽到身前,紧紧的拥住她。

    “我……”

    他力气太大,抱得太紧,硌得她有点难受,叶真真想要出声让他放开一些,不想却是触到了贺钧远那一根痛弦,翻身将她压到身下,擒住她的双唇,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拆吞入腹一般,激烈、愤怒……绝望的。

    绝望……口腔里尝到一丝铁锈味道,叶真真闭着眼睛,半点不反抗。

    她不反抗,他并没有感觉到一点点安慰,反而越加被勾出了愤怒。越是愤怒,他越是无奈。拿她没有办法,对自己也没有办法。这无力的感觉让贺钧远简直要发狂,他啃噬着她的双唇,如狂风暴雨般凌虐,大掌在她身上按压揉搓,失了理智。

    只听到一声清响,她身上宽大的病号服被他扯掉了扣子。叶真真肩膀上凉了一大片,他却没有再继续下去。贺钧远的下巴搁在她光裸的肩膀那里,呼吸灼灼喷散在肌肤上,热烫热烫的,烫得她身体不由自主的发抖,情不自禁双臂抱住他。不料贺钧远却突然将她的手臂抓住,往外甩了出去,起身站起来。

    突然失去的体温让叶真真不自禁打了寒颤,他背对着她,到底没有迈开步子离开。叶真真站了起来,就立在他身后毫厘的位置。她上前,紧紧抱住了他。

    贺钧远简直要发疯,他掐住她的手腕,猛然将她拽到跟前来。眼睛赤红,面容几近扭曲。他睇着她,发狠一般的睇着她:“叶真真,你到底想怎么样?”

    每一个字都咬得极紧,当真是咬牙切齿的质问。她想要怎么样?她恨不能自己能分成两半,一半给了他,一半去陪伴凌寒,这样她就不用难受得撕心裂肺,却无法迈开走向他的步伐。

    她呆呆的站在他跟前,低着脑袋,嘴唇哆嗦了半天才能找到自己的声音:“是我对不起你。”

    他冷笑:“我稀罕你一句对不起?”

    “凌寒他……”

    “少在我面前再提这个人,要是你为难,我这就让人去把他杀了!从今往后这世上再没有一个叫凌寒的,你只管一心一意跟着我!”

    “贺钧远!”她慌忙喊出他的名字,抬头看他的眼睛里露出难以置信。

    “叶真真,你不能这么逼我!”他仍旧强硬的说出一声,尾音却是发颤了。他捧住她的脸颊,额头抵上她的额头。他的额头那么烫,像是发了烧一般。叶真真心中有苦难言,她紧紧闭着眼睛,半晌才说:“你不能因为恨我而迁怒了别人,凌……要不是他,我不知道还有没有这条命站在这里。做人是要知恩图报的。”

    “我对你不好吗?你不是想要找宁策?我帮你救他,你也回报我好不好?”

    他什么时候这样脆弱无助过?这样低声下气过?叶真真记得从前,向来都是她抛弃自尊抛弃尊严的求他,求他最微薄的利益。可是现在颠倒了过来,她成了那个被哀求的人。然而这滋味并不好受,她一点也不觉得痛快。甚至觉得难受,极度的难受。像是整个人被架在火炉子上烤着,翻来覆去的烤着。她大约能够明白曾经贺钧远的心情,在她自轻自贱的时候,他看似冷漠嫌恶,其实是极度心痛的吧?

    “我答应过他了,我在加拿大的时候答应过他了,贺钧远,你要我怎么言而无信?况且,况且他还在医院里躺着,我……”

    “他出院了,就在今天下午。他会恢复的健健康康,只要你留下来,你别走,我倾尽所有也帮你治好他。”他近乎恳求,抱着她急切说道,“你别走,我不会放你走。”

    叶真真扶着他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多想答应,她几乎就要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