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每日卖萌玩闹,总算赶在中秋节之前念完了千字文、百家姓,三字经这三本启蒙通用书,从此步入了识字的文化人行列,终于可以拿些杂记小说之类的解闷了。

    而近来得意忘形,自觉连王夫人都要退避三舍的赵姨娘,也在众人的讥讽之下知道了为毛儿子的求学之路如此顺遂的原因。她本以为老爷发话了,王夫人也不敢阻挡儿子出头,离她作威作福的日子也就不远了,儿子出息老爷宠爱,王氏那毒妇算个什么东西。

    没成想王夫人之所以一言不发是因为她那儿子根本就不是读书的材料,连老爷都放弃让他念书科举了,前些日子送过来的书不过是些字帖。笛子小琴什么的,都是纨绔子弟才学的东西,不过是怕儿子无事可做跟人学坏了给祖宗丢脸,给他打发时间用的。王夫人也不是怕了她,而是懒得搭理她,儿子无用,她再也别指望出头了。

    赵姨娘怒气冲冲驾着火光冲进贾环的屋子,云初听到帘子响抬头见赵姨娘进来起身刚想问好就被卜楞到一边,贾环正画着桌前一本嫩黄色的万丈珠帘菊花,见她如此形状刚想呵斥,赵姨娘的高音喇叭就开响了:

    “我打死你个下流种子短命鬼,一般都是去读书你为什么就读不好?那宝玉十天里才上几天学,为什么人家就比你强?”面目狰狞张牙舞爪的。

    “龙生龙,凤生凤,我是奴才生的,就这么点本事。”贾环凉凉的讥诮道。他的这副身子虽是赵姨娘生的,但也别指望他将这种蠢妇当成亲娘,以后给她养老送终也就是了,当孝子什么的,还是免了吧。

    “你,你,下流种子,挨千刀的短命鬼。”赵姨娘气疯了,嗓子拔到破音,抓起床上的砚台向贾环砸去。

    贾环早就抵防她这招,脚尖一转只让砚台轻轻扫过手臂,嘴里却发出受虐儿童般的哭叫:“啊!姨娘,你要做什么?我又没做错事,为什么要打我?呜呜呜……”

    “我打死你个丧天良的。”赵姨娘本就是个人来疯的性子,见贾环有哭有闹的跟她对上,更收不住了,抓过胆瓶里的鸡毛掸子开始追打贾环。

    云初见贾环给她使了眼色,虽不知何意,却也跟着哭喊开了,一时间东厢房鸡飞狗跳,响彻云霄。

    “这是怎么了?”正不可开交之际,凤姐一挑帘子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周瑞家的,两人俱是一脸得色的看向赵姨娘,正愁抓不住把柄收拾她呢,这不就现送来了。

    凤姐尤其高兴,前儿赵姨娘着三不着两的冲撞了她,正窝着火呢,连平时还算顺眼的贾环看着都糟心,这娘俩闹起来,正好都收拾一顿。

    贾环上学这大半年来赵姨娘可没少得瑟,王夫人凤姐一概不放在眼里了,一心巴望着儿子以后当了大官她也捞个诰命夫人当当,往日还算收敛的尾巴翘得那叫一个高。王夫人早知道她不过是秋后的蚂蚱,只等着看笑话,懒得跟她见识。可凤姐本就看不惯这些狐猸子小老婆,常被气得柳眉倒竖,连贾环也一并没好脸色。

    刚刚她正跟王夫人说话呢,听见东厢房闹了起来,当下喜上眉梢飞步走了过来。王夫人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给周瑞家的使了个眼色,让她也去看看热闹,回来好跟她形容形容。

    贾环穿入红楼已十月有余了,整日里装傻买痴的与众人周旋,私底下却将荣国府主子们的脾性摸得差不离。贾政不用多说,装逼的腐儒,凉薄又好面子。王夫人只把儿子和财权当命看,其它一概都是可以拿来牺牲掉的。贾母也好不到哪里去,为了手中的权力只把荣国府都能翻过来,弄得长不长幼不幼的,只要她稳坐钓鱼台就行了,国法家规一律不放在眼里。至于贾琏和凤姐,一个纯属小透明,一个嘴头上厉害,实际上半件事也做不得主,不过是个大丫头而已。

    如此极品的亲戚别说找个能给他关爱的人,就算找个利益共同体当靠山都是妄想。赵姨娘就更不用提了,在她看来儿子不过是个争宠的道具,一心巴望着他能压宝玉一头,从不曾认真为他的处境想一想。

    帮不上忙也就罢了,把他当枪使挑战人家正妻嫡子算怎么回事,她是想他死啊,还是想他死啊。更不能容忍的是打他私产的主意,因他不肯将梯己交给她不知闹了多少场了,他存钱还不是为了以后找想吗,败家娘们。

    既然找不到同盟,只能想个办法离了他们,离开家当然不在考虑行列,那么离开内宅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外院可是贾母的地盘,荣国府之所以还能挂着国公府的匾额全仗着贾母这个国公夫人,与勋贵世家交往的主打牌也是贾母。

    大总管赖大是贾母心腹赖嬷嬷的儿子,赖大家的也是贾母一手j□j出来的,一家子都是人精,贾家颓势未现时对贾母的忠心也是有保障的,不会转投他人。贾母与王夫人不同,再如何不喜欢他也不至要他的命,他在外院的安全也是有保障的。

    想得很好,但如何做才能让贾母王夫人吐口让他去外院,还真的挺难办的。王夫人当然想分开他与赵姨娘,没了儿子仗腰子,赵姨娘不过是挆了爪子的疯狗,再蹦达不起来了。但贾母那里却是行不通的,主要是宝玉,没的哥哥还在内帏,弟弟就去外院的道理。

    贾环每想到此处都不禁长叹,贾宝玉真是个灾星。但没有宝玉是不可能的,至于搬出去的道理吗,没有道理那就找一个出来好了,比如姨娘虐待亲生儿子之类的,希望王夫人给力一点。

    “凤姐姐。”贾环见凤姐来了也不躲了,凄凄楚楚的叫了声凤姐姐,就被一掸子打在后背上,随之而倒,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啊!赵姨娘,你个奴才想死不成”凤姐傻了,她不过是想拿个错处整治整治赵姨娘,还真就没想到这泼妇能舍得打亲生儿子,她与琏二成亲三年了,连做梦都想有个孩子,是男是女都好,见有人打孩子立马气红了眼。

    “儿啊!”赵姨娘也傻了,她虽是个没心机没手段热血上头就不管不顾的,却真没想过把儿子怎么样了,见儿子倒下不由悲呼一声想扑过去却被周瑞家的拦住。

    “快请了郎中来。”周瑞家的一边挡住赵姨娘一边吩咐外面看热闹的人。奴才打主子,就算主子是她生的也是越了规矩了,这事得闹大,能闹多大闹多大。姓赵的狐猸子仗着老爷宠爱又生了哥儿,平日里连太太都想踩两脚更别提她了,如今可好,冷了哥儿的心再被老爷厌弃,看她还拿什么蹦跶。

    “他是主子,不好了自然有老爷太太管教,哪里用得着你一个奴才来管,如今居然还动上手了,赵氏你等着家法吧。”凤姐边扶着贾环趴在床上,边对赵姨娘大骂道。

    “三爷可还好?”周瑞家的上前来帮着凤姐退下贾环的外衣,见莹白如玉的雪背上一道红红的檩子突起倒抽了口气,心中暗骂赵姨娘狠心,连亲生儿子都能下此毒手。转念又一喜,正好趁此机会离间她们母子。

    “我的三爷唉,你怎么伤成这个样,太太看到了岂不心疼死。赵姨娘,你好歹也是个做母亲的,三爷虽不叫你太太,但你也不能下毒手啊。”周瑞家的一哭三叹,像死了亲爹一样。

    赵姨娘见真打重了更加六神无主,想上前又被凤姐和周瑞家的挡着,王夫人到后她更不能往前凑了,随后郎中也来了,看病抓药闹闹哄哄,她被众人排除在外,连个申辩的机会都没有。

    如此当然就悲剧了,先是被贾母叫人申斥了一顿,贾政同学回内宅时听了王夫人的转述后也是气冲顶梁盖,恨得不行,平时对赵姨娘的八分宠爱不觉去了三分。

    他的一贯原则是他不守规矩是可以滴,别人不守规矩那是万万不可原谅滴,如今听说儿子被小妾给打了,只气得三尸暴跳。儿子是什么?这个家的小主子,哪怕是庶出的也是尊贵的。小妾是什么?不过是个奴才。奴才打主子,这要被传出去,他成了什么?色令智昏纵奴行凶的伪君子,他还拿什么脸出门。其实你早就没脸了,只是你不知道或装糊涂而已。

    “环儿以后交给你管教,赵氏禁足一个月。”贾政气归气,但小妾还是舍不得狠罚的。

    见丈夫气哼哼的拂袖出去,王夫人跟周瑞家的相视一笑。贾政可从没对赵姨娘发过脾气,虽然罚得不狠,但如今也算足够了。

    “太太,要不要?”周瑞家的上前一步,悄声问道。不如趁此机会将那母子俩彻底隔开算了。

    “再等等,老爷这次还不算太恼火,环儿一贯呆呆的,赵姨娘指望不上他没几日就会故态萌发,到那时再计较不迟。”王夫人倚在靠枕上微微一笑,不会太久的,她不急。

    “哥儿,你可还好?”岳嬷嬷忍着泪问贾环。她不过去厨房下了碗面的功夫,哥儿怎么就伤得这么着了。

    贾环如今人缘混得不错,听说他受伤了不只贾母叫人来看,三春都亲自来过了,再加上王夫人那的丫头婆子的,绕得他头昏不已。好容易都走了,他的耐心也算到头了,但见奶娘心疼他心里还是暖的,不由呵呵笑道:

    “呵呵,奶娘可想搬出东厢房?”他不是真的五岁小孩,上辈子在孤儿院什么苦没吃过,根本没把这点小伤放在心上。

    “搬到哪里去?”岳嬷嬷被问得有点懵。离天天斗法的王赵二人远远的她当然愿意,可这也不是她们能说得算的。

    “等等看吧,相信再递点梯子太太会很愿意把我们母子分开的。”贾环拖着小下巴轻声道。

    “可不能再受伤了啊。”岳嬷嬷将贾环揽在怀里,心疼道。能搬出去当然好,正房是王夫人的天下,哥儿在她眼皮子底下一步也动不得,哪天被下了黑手都没处说理去。可跟赵姨娘往远了走哥儿少不得还要吃苦头,她一向把贾环当亲儿子看,心下着实舍不得。

    “我尽量。”贾环苦笑,这身子不过五岁,还不敢表现得聪明了,除了苦肉计好像也没别的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