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他的右眼眶只剩下一个空空的血窟窿,宁洛歌也会相信他说的——没事的。

    “不,谁干的!你告诉我,这是谁干的?这么狠心,这么狠心呐!”泪水止不住地从眼睛里流出来,子逸啊,她的子逸啊。

    “真的没事,好了,宁洛歌,不哭了,你本来就很丑了,还天天披头散发得吓唬人,快回去洗洗脸,我都一天没吃饭了。”赫连子逸摩挲着宁洛歌缎一样的青丝,嫌弃地道。

    “告诉我,谁干的?眼睛,那是眼睛啊。”

    “算了。”赫连子逸的神色黯了下来,他走上前伸出双臂环抱住了宁洛歌,把头伏在她的肩头,久久没有动。

    “到底是谁干的?是不是赫连子煜?”宁洛歌固执地问着这个问题。

    过了许久,赫连子逸飘渺的声音悠悠地传来,他说,“是母妃。”

    宁洛歌登时睁大了眼睛,“瑶妃娘娘?她疯了吗?”

    “我忤逆了她的意思,可那毕竟是我的父皇,这么多年他给过我很多的关怀和父爱,我下不去手。”赫连子逸仍旧自顾自地倾诉,似乎是憋了很久很久的话,在这一刻说出了口。

    “瑶妃让你去杀皇帝?你动手了么?”宁洛歌想到了刚才诊断出的莫名的毒。

    赫连子逸摇头,语气哀伤,“要么杀了父皇,要么就自杀。我选了后者,可终究母妃拦住了我,但她留下了我的一只眼珠。”

    他抬起头,站直,“其实这样已经很好了,今后我再也不用去做我不想做的事情,再也不用帮着母妃去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我解脱了,用一只眼珠换我的一生自由,值得的。你说呢?”

    宁洛歌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只完好的眼睛,深棕色的瞳仁,透着浅浅的碧色,清俊而璀璨,那是多么漂亮的眼睛啊。

    听赫连子逸这么问,她点了点头,“恭喜你!而且就算这样你也很帅很帅,在我心里,你是第二帅的,不过你不要指望你比子谦帅了,没人能超过他了。”说到最后宁洛歌状似无辜地摊了摊手。

    “第二帅也不错,起码比那个司徒墨然那个妖怪要帅,那就行了。”赫连子逸轻轻浅浅的笑了,只是这笑容有些勉强。

    宁洛歌望着他的笑,心里痛的厉害,她暗暗发誓,瑶妃,我一定让你付出代价。

    赫连子逸没了一只眼睛,让所有人都大为震惊,震惊过后都是唏嘘叹惋,的确,四皇子乃当世翩翩佳公子,文采斐然,相貌清俊,宅心仁厚,在这云苍大陆都是排的上名号的,多少的闺中少女梦寐以求能见他一面,只是远远地看他一眼。

    纵使他从小到大身体一直不大健康,但仍旧有很多姑娘愿意一辈子照顾他。

    可以后呢?

    所有人都为赫连子逸的遭遇赶到难过,唯独他本人没什么异常。

    宁洛歌亲自给赫连子逸包扎了伤口之后,特意给他缠上了绷带。

    从头到尾,赫连子逸都一声不吭。

    直到喝了宁洛歌加了安神药的汤药,才渐渐地困意袭来,睡下了。

    宁洛歌特意为他点了安神香,但却没立刻离开,黑暗的房间里,她靠在床边,听到赫连子逸均匀的呼吸声,心里好像有一只大手在揪扯着她的心肺一样。

    她亲手给他处理了伤口,那个血窟窿,那是人手活生生抠出来造成的。

    她能够想象那种痛,那种痛她前世就已经经历过。撕心裂肺,永生难忘。

    许是药物的作用,赫连子逸睡得很安稳,没有做恶梦,可她知道,今后的一辈子,他的心里都不会忘记那个亲生母亲抠走他眼睛的场景。

    直到常香在外面轻声叫她,她才缓缓地起身,给赫连子逸窝了被脚,才轻轻地走出去。

    “什么事?”直到走出很远,她才开口。

    “苏将军那边传来消息,刺客已经全部被活捉,只是随后他们就全都咬舌自尽。苏将军没有捉到活口。”

    “不用活口了。这样的干脆利落,除了大师兄谁还能训练出这么忠心耿耿的杀手。你可知道,我大师兄是干什么的?”

    “常香不知道,只是听到他身边的人都叫他‘尊主’。”

    “他是血杀宫的宫主,自然是要叫尊主的。”望着天边的一轮弯月牙,宁洛歌停下了脚步。

    “血杀宫?江湖上最大的杀手组织?公子您是说花公子就是血杀宫那个传说中武功超群智计无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宫主?”

    她点了点头。

    “还有什么消息么?”她问道。

    “王爷那边一切顺利,花公子似乎是有意放水,双方僵持在了苑县那里。”

    “嗯。”

    “公子,夜深了,该休息了。”

    “赫连子煜找到了么?”

    “暂时没有。”

    “不找到他,我睡不踏实啊。”

    一时间,宁洛歌主仆二人立在院子里,望着远处的漆黑的夜空,久久不动。

    四更,天还未亮,断玉的声音传来,“公子,赫连子煜有消息了。”

    “在哪儿?”趴在书案上浅眠的宁洛歌听到了“赫连子煜”四个字,瞬间便清醒了过来。

    断玉迟疑了一下,道,“在宁府。”

    在赶往宁府的路上,宁洛歌问一旁的断玉,“你是怎么发现赫连子煜的踪迹的?”

    “事实上,不是我们发现的,是他走到我们的人跟前,让人带话给您的。”断玉十分不好意思地说道,自己手底下有这么没用的人,怎么都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儿。

    “公子,恐怕有诈。”慎行担忧地道。

    “无妨,宁府怎么说还是我的地盘,况且有你们在身边,不必怕她。幸好刘凌星慧他们都在谦王府,否则赫连子煜若是以星慧和孩子相要挟,那就麻烦了。”宁洛歌挥动马鞭,加快马速。

    慎行和断玉两匹马紧随其后,向着宁府赶去。

    宁洛歌很久没回宁府了,管家小六乍一看见宁洛歌差点没认出来。

    宁洛歌今日披散着头发,只是随便地斜插了一根发簪,浑身上下透着生人勿进的气息。

    “公子,您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快进来。”小六笑呵呵地打开门,把三人迎进去。

    “刚才府里有什么异常没有?”极快地走进府里,环顾四周,宁洛歌问道。

    “没什么异常。”小六想了想道。

    “老鼠打洞之类的小事有么?”脚下步子不停,一边往内院走去。

    小六愣了一下,随即开始认真地思考起来,“中午的时候下人说内院那座墙又塌了。不过咱们已经补好了。”

    “好,你下去吧。”

    二话不说,宁洛歌向着内院以前自己起居住的屋子走去。

    “公子,小心。”踏进内院前,慎行低声嘱咐。

    她点了点头,走到了她的小院子门口,她想了想突然说道,“你们在这儿等我。没我吩咐别进来。”

    “公子,你这是做什么?”断玉挡在宁洛歌身前,神情激动。

    “这是我和他的私人恩怨。必须我亲自解决。放心,不会有事的。你们在这儿守着,里面要是有什么动静你们都知道。”

    慎行和断玉对视一眼,最终不得已点了点头。

    宁洛歌一步一步地踏进熟悉的院子,每一步都走得极慢,走得极稳。

    “来了?”熟悉的男音幽幽地响起,低沉却年轻。

    声至,人到。

    赫连子煜从一棵树后闪身出来,须臾之间便站到了宁洛歌眼前,动作快得只能看见一阵风影。

    宁洛歌不由得暗暗心惊,赫连子煜的武功又精进了不少。

    这样的武功,大概可以和慎行打成平手了。

    只是,一抹狐疑渐渐地生出,拥有这样身手的赫连子煜,又怎么会被赫连子灏打败?似乎太容易一点了。

    “你很大胆,竟然敢一个人进来。”赫连子煜向前走了几步,身子几乎贴在了宁洛歌的身上。

    宁洛歌冷笑了一声,并未回答,只是挑衅地望着他,眼中是深重的怨恨。

    忽然,脖子被一直大手掐住,耳畔传来赫连子煜的轻笑声,“这样呢?我倒是很好奇,你可以怎么做。”

    宁洛歌被他卡着脖子,左手手腕翻转,映在月光下,三根银针晃出了一道光。花了赫连子煜的眼睛,就在这一瞬间,三根针迅速飞出,向着赫连子煜身上的三处腿部穴道飞去。

    赫连子煜反应极快,左手掐着宁洛歌的动作不变,身子自然浮起,速度极快,直到与地面平行。

    “当!当!当!”三根针深深的定金了门框。

    “就这点本事?还有么?”赫连子煜笑得邪魅得意,掐着宁洛歌的手用力地收紧。

    一阵窒息感传来,她干咳了两声。只是望着他的眼神中恨意越发的深浓。

    另一只手忽然扬起,一把黑色粉末冲着赫连子煜那张讨厌里的脸上撒去,随后粉末散在空中。

    “咳咳,咳咳……这是什么东西……好臭……”赫连子煜不断地咳嗽,偏过头去避开烟尘。另一只手不断地拂着烟尘。

    黑色粉末散在空中,缓缓地飘落在枯木上,忽然枯木中发出一阵“嘶嘶”声,随后倏地冒出一阵白烟。烟散,枯木已经化作一堆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