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妃双眼在这个时候散发着璀璨的光芒,她笑着凝望宁洛歌,“你知道那种感受么?失而复得的喜悦。我感慨老天待我不薄,我真的很感激上苍。可是师傅对我又有养育之恩,那段时间,我真的很矛盾。一方面享受着皇上给我的爱,另一方面却害怕师傅知道皇上就是我的良人,而逼迫我做我不愿做的事情。后来,我的不安反常被皇上发现,而我又在这时怀上了身孕,所以我把这一切告诉了他。”

    “娘娘,皇上知道你是奸细的事情?”宁洛歌这回真的是惊讶的下巴要掉在地上了。

    “嗯,他一直都知道的。”莲妃温柔地点了点头,那模样是那么的幸福。

    这一刻,宁洛歌知道了,她相信了,原来皇上对莲妃的爱竟然那么深浓,原本以为的帝王之心再不会纯粹,可看到莲妃和皇上,她却不由得相信,不论身处怎样的高位,怎样的岁月,人的心总有那样一部分最柔软的部分,是专为那一个人准备的。纵使你历尽沧桑,那青涩爱恋也永生不忘。

    莲妃继续道,“不知道怎么回事,当时皇后也知道了,她威胁我,如果我不离开皇上,就把我的事情让全天下都知道。让我的孩子在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忍受所有人的唾弃和责骂。我吓坏了,可我不敢告诉皇上。就那样,我渐渐地疏远了皇上,我不能离开他,但是我可以不见他,我可以不理他,我可以假装不再爱他。那阵子是我人生中最灰暗的一段时光,我怀着子谦,为了他的健康不敢让自己不开心,可是后妃一个个的填充进宫,听着一段时间就是一阵的热闹的吹吹打打,我又怎么能够开心呢?”

    “后来,谦儿出生了。他很好很好,特别的漂亮聪明,只是不爱哭。那个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天意,我知道了皇后暗害后宫妃嫔子嗣的事情,以此作为要挟,我重新回到了皇上的身边。只是好景不长,子谦还小的时候,就丢了。我因此十分自责,但我不知道是南燕还是皇后带走了子谦,我特别的害怕,我夜夜做恶梦。最后,我自请入冷宫,二十载不得出宫。后面的事请,你都知道了。”

    一鼓作气说了这么多的话,莲妃已经连连气喘,十分地虚弱,宁洛歌帮她顺了顺气,又给她按摩了胳膊和腿,让她放松下来,果然舒服了一些。

    休息够了,莲妃道,“我一直以为,这个秘密能一直埋到我进棺材,但是最后还是被挖出来了。好在谦儿已经大了,即使是有事情,也能够自己照顾自己了。我不担心。”

    宁洛歌皱了皱眉,心中总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却抓不住。

    “洛洛,你和子谦我一直最是中意,我会去求皇上,让他收回成命。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一生一世一双人。这辈子我做不到,我希望能够帮你完成。你会和谦儿好好地生活的,对么?”莲妃握着宁洛歌的手,用尽了自己的力气,期盼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宁洛歌的眼泪不断地掉,一边掉一边点头,她重重地点头,像是在做一个承诺。

    “好,好孩子。洛洛,能不能叫我一声母妃?”莲妃眼角躺下了泪水,泪珠最后滑到了枕头上,打湿了枕面,消失不见。

    “母妃。”宁洛歌从床上起来,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给莲妃行了三个跪拜大礼,嘴里恭恭敬敬地叫着:“母妃。”

    “嗯,好孩子,好孩子。”莲妃欣慰地点头,握住了宁洛歌的手。

    “来,这个是母妃给你的,既然你叫我母妃,那这个母妃就得交给你。只是个普通的戒指,戴着。”

    宁洛歌没有拒绝,乖巧地点了点头。

    莲妃心满意足地笑了,只是眼神满是沧桑。“去吧,孩子,我累了,让我睡一会。一会皇上来的时候叫醒我。”

    “好。”宁洛歌点了点头,给莲妃盖上被子,安静地坐在一旁。

    她不敢退,莲妃刚才说的话让她心里毛骨悚然,生怕莲妃做了傻事,她一动都不敢动,就这么坐着。

    直到晚上皇上来了,莲妃却不许皇上进来,只让皇上隔着门帘与她说话。

    皇上不忍心看她焦心,虽然几次三番地想要进去,却最终都停住了脚步。

    宁洛歌就站在院子里等赫连子谦,给两人腾出空间。

    听过了莲妃给宁洛歌讲的过往,宁洛歌对这位皇帝大人也有了新的印象。

    只是不知道莲妃和皇上说了什么,等到皇上出来的时候,他的眼睛红红的,看见宁洛歌他径直冲着宁洛歌走了过来,惹得宁洛歌有些怕怕的。

    然而皇上走过来,只是拍了拍宁洛歌的肩膀,淡淡地道,“好好照顾她。”

    宁洛歌木木地点了点头。呆呆地目送这皇上离去。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皇上的背影,有些颓废。

    皇上渐行渐远,赫连子谦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宁洛歌的身边,他故意没有隐藏行迹,走到宁洛歌身边,宁洛歌头也没回,“我们进去吧。母妃现在离不开人。”

    赫连子谦挑挑眉,很高兴看到宁洛歌的变化,嘴角微微拧起,轻笑了一声。

    然而那一抹淡笑在看见莲妃的瞬间,凝固在了嘴角。

    “母妃!”宁洛歌看着一地的鲜血,惊呼出声。她向着莲妃飞扑了过去,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指,似是想要伸到莲妃的鼻翼下,却又不敢。

    终究,她伸出了手,只是,毫无呼吸。

    宁洛歌忽然觉得眼前一白,若非使劲儿扶着床榻,已经晕了过去。

    一只温热的大手,伏在宁洛歌的肩膀上,声音尚自淡然,“母妃走得很安详。”

    “是我错了,是我不对,她今天下午拉着我说了好些话,她和我说她和皇上,和我说你,说我,还给了我戒指,让我叫她母妃,我心里知道不对,我知道的,我守着她,可是我没守住她啊。”宁洛歌抱着莲妃的手臂,从未有过的哭得撕心裂肺。

    她后悔,她后悔自己没有看着她,她后悔自己没有一直陪着她,她后悔没有让子谦见到母亲的最后一面。

    宁洛歌“噗通”一声跪在了赫连子谦的身前,她仰着头,伸出袖子擦了擦眼泪,她愧疚地道,“子谦,你打我吧,你骂我吧,是我没有看顾好母妃。都是我的错。你把母妃交给我是相信我。是我错,是我不对。你打我吧,你骂我,要不你杀了我吧,给母妃以命抵命。”

    宁洛歌跪伏在地上,头磕在冰凉的石板上,心中是无比的自责,她几乎要把全部的眼泪都哭出来。

    她喃喃自语,“是我错,没有看顾好母妃,我知道的,我知道她要这样的。可是我没拦住!”

    她伸出左手右手,左右开弓,一个个狠狠的巴掌扇在了她的脸上,似乎是不觉得疼一样,“啪!”“啪!”

    “洛洛,别这样。不关你的事。”赫连子谦在宁洛歌还要再扇的时候连忙拦住她,“母妃早晚都会走的。你总不能一辈子都看着她。”

    “可是她才刚幸福起来,她苦了二十年,她熬出头了啊,我不要她死啊。她是我的母妃,她对我比对你还要好,她给我做衣服,你看,我身上的衣服都是她亲手做的啊。她护着我,她一直都在我身边啊。子谦,我不要她死!你救救她啊,我还没来得及多叫她几声母妃。我还没来得及啊,我还有那么多的事情都没做啊。我还没孝顺……她啊。”

    说到最后,宁洛歌已经泣不成声,她握着莲妃的手,无声地哭。

    赫连子谦蹲下身子,把宁洛歌整个抱在怀里,低声哄着,“别哭。母妃走得很好。她没有遗憾。好了,别哭了,我派人去告诉父皇了,他一会就过来。”

    宁洛歌一身月白长袍,因为跪在地上,衣襟上全都是血,但她恍若未闻,只是看着莲妃的面庞。

    宁洛歌不能忘,莲妃的音容笑貌都像是用刀刻的一样印在她的脑海里,白日里还握着她的手让她叫她母妃,白日里还给她讲她和皇上的故事。

    给她做梅花酥杏仁酥绿茶糕,给她做衣服,照顾她饮食起居,甚至她的终生大事,她都一直放在心尖尖上。

    可是她现在走了。宁洛歌再也看不到她笑了,再也不能对着谁无法无天了,那么美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要选择把血流干呢。

    莲妃冰凉的体温让宁洛歌不住地发抖,她被赫连子谦抱到外面,之后的事情她一直都是恍恍惚惚的,她恍惚地记得,皇上后来好像来了,再后来,太医,大臣,一众人都来了。

    而宁洛歌,就被赫连子谦抱着,站在一个角落里,默默地哭。

    整整一夜,赫连子谦抱着宁洛歌,寒风瑟瑟,两个人就那么站着看着众人处理莲妃的遗体。还有皇上近乎疯了一样的狂吼。

    一瞬间,宁洛歌觉得皇帝仿佛苍老了二十岁,料峭寒风,一夜之间吹散了一树红梅,梅花纷纷散落在地上,落了点点殷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