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一章 急转直下

    太子遇刺的后遗症和影响还在继续,除了一大票地方官吏相继下狱,被作为来自皇家怒火的牺牲品,赐死的赐死、流的流、罢的罢之后,其次倒霉的是京畿防御使陈玄礼和关内节度使李嗣业,太子遇刺发生在距离长安不过百里的地方,理论上都于这两位的辖区沾上点边,被当朝被削爵罚俸申斥自省,直接防区责任的潼关兵马使李韶光、同州驻军兵马都知孙守亮,被把夺一切官身职衔,投入大理狱。

    尽管如此,相关的风暴,似乎还有愈演愈烈的情形,一时间,京畿地区风声鹤吠、草木皆兵。

    到处都是巡曳拿人的士兵和官人,各种番号的旗帜和号衣,频繁的奔走出入大街小巷,紧锣密鼓的搜查一切可疑的人和事物,仅仅因为被邻人举告家中有生面孔出现,就会有公人引着士兵踹上门来盘查。

    皇帝陛下的愤怒,迅速转变成大臣们的惶恐和压力,经过庞大的官僚阶级一层层官员的咆哮和恐吓,最后变基层办事人员疯狂的效率和动力,他们甚至不需要当心抓错与否,只在意是否能抓到更多的可疑分子,是否完成抓人的业绩,。

    光是龙武军方面,无差别的这一网子下去,捞出来的东西可不少啊,光是晒选后递给我的抄拿可疑名单,三教九流各色人等,真是千奇百怪,光是外番人,就有有安息人、有大秦人、有回纥人,有突厥人、有岛国人和新罗人,甚至还有西域四十四国的。嫌疑人的职业也涉及三百六十五行,连妓女和和尚都有。

    不由让人惊叹,作为天下爱的首善之区,什么时候冒出这么多身份不明的可疑人员,不过作为非常时期的特殊措施,他们如果没有因为抵抗,被当场格杀的话,就只能委屈在临时的集中营里,等待身份的甄别。

    事实上,在这阵抓捕和举报风潮中,连我家的一些隐蔽的外围,都被当成可疑的理由抓起来不少。

    随后而来的,是来各种背景求情关说,投书如织的拜帖,按照惯例,先由各位长史处理筛选后,才会送到我这里。

    我正在看邸文,

    宗正寺和大理寺,还在为涉案当事人羁押的问题扯皮不休,那位老伯一样的宗正卿汉中王,不知道是不是吃错了什么药,对这件事大为热心,在朝会上几乎是扯着大理寺卿的脖子,当面喷了他一脸子沫,御史台置身事外,刑部在一边拉偏架,让朝会一度变成菜市场。

    底下是一份三个代表学习的阶段性总结。

    前段时间清洗军中的非法情形,整顿体系内的被渗透最厉害的各种社团组织,上千人参加了内部组织的学习班,以当事人现身说法揭举其中的弊情和陷阱,至少有上百人因为牵涉太深,秘密发配去了夷州和海南。

    最后是老猫和沈希宦明暗联手,以薛苹等地头蛇亲自率领人,顺藤摸瓜捣毁多个秘密窝点,清理了好些人。

    又公开宣布军中不保护非正常渠道的借贷,如果有人敢私下往来借贷给任何与军队有关的人等,不但不用考虑还钱的问题,只要报告军中就敢为出头追究出贷人的责任,类似的小动作,才慢慢偃旗息鼓下来。

    看的有些腻味,我又拿起一封注解过的文书,

    却是拜火教京师圣火总坛出具的,前来保人的文书,说这些持有兵器的人员,其实是护教的信徒,因为最近于景教冲突不断,需要一些武器防身。

    我想了想,这个面子还是可以卖的,

    眼下他们正在给我秘密训练人员,我还要借助他们在西域反制伊斯兰教的渗透。

    与走中土上层路线的景教不同,拜火教的影响力在草原和西域地区更大一些,包括河中的九姓突厥中,都有人信奉拜火教。而这些教会上层的祖先,大都是随着大食的兴起,而被赶出安息的发源地,不得不逃到东方避祸的,对伊斯兰教也是苦大仇深,不死不休的。

    我用狼毫朱笔蘸了珍珠丹砂,签批了一个准。

    这只笔毛可是大有来历的,全是从小白狼尾巴上拔下来正宗白狼毫,由小丫头亲手制作的,为了制成这一小绰合适的笔头,小白狼整整好几个月,只能把光秃秃的尾巴夹藏在后腿之间。

    又拿起一份,乃是来自遣唐使长期落脚的岛国人馆交涉文书,说他们使团的隼人卫士,因为语言不通,在街市上饮酒时,被当初凶徒抓起来,看了看落款是日本大判藤原常嗣,既然不是于我合作的那伙人背景,干脆不理他。

    据说在这个一个遣唐使团里派系林立,除了学问僧和请益僧的团体以外,岛国的各家公卿权贵,在里头都有自己的代言人。到了中土也一样不免分成小团体,在内部相互勾心斗角,再加上那些一考察为名来唐观光购物的公卿家子弟,在外争风吃醋互不相让,搞的驻地是乌烟瘴气的。

    用岛国的物产和土地作担保,我的门下陆续提供给藤原敏贞、犬养、佐伯这伙人,淘汰的老式明光甲有六百多件,镶皮甲一千多件,以及若干横刀、弓弩、槊、稍、枪头等,。就是傻瓜也知道这些人想干什么。

    不过看在运回来的是温泉馆圈地出产的硫磺,水晶,以及头批六百枚小碇金的份上,基本可以无视了。

    “金紫光禄大夫、同朔方节度副使、试殿中监、赐紫袈裟僧。”

    我看到帖子上的头衔,有些眼睛发直,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打开一看,却是在严正抗议偏袒庇护拜火教,并且允许希伯拉人在长安设立礼拜所的事情。

    这群人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刚要丢到一边,我想了想,直接把这东西交给门下的大秦人塞拉弗,也好歹也是景教中的一号人物,看一下对方的反应。

    “柳先生不见了”

    绉老头沾在门口神神秘秘的报告说,

    我愣了一下,才想起他说的是那位传奇高手,这个节骨眼上他抽什么风,玩什么失踪啊。忽然又想起来,当初我把他给请出来的时候,我似乎给了这位一份名单,以及名单上人的活动规律,难道与这有关。

    我的猜想,到了第二天,就得到了验证。

    察事厅京畿房的二号人物,京师事务的实际负责人内府丞骆士伦,在某处秘密的宅院里暴毙了。当然暴毙的说法背后,是死了一大堆的手下和护院,连他本人脑袋都被当堂破成两半,可以说是肝脑涂地死状极惨了。

    更轰动的是这件案件的背后的东西,查案的京兆府和金吾街使,在该处宅院的密室里,发现的一大堆神志不清片无丝缕的女人,之所以说成是暴毙,也多于这件事相干。

    本来发现这些女人也不算什么,既然太监都能够娶妻纳妾,就算在别宅里玩的疯一点,也不是不能接受的,随后又在地牢里发现另外一些被喂过药物的女人,老幼皆有,穿戴的颇为不凡,但是太监欺男霸女,当街强抢良家子也已经不是新闻,他们滔天的权势,足以让多数人无视这种伤天害理的作为。

    作为京兆府公人,例行公事的询问,却问出问题来,

    被关在地牢里的女子清醒过来后,有人自称是韩国公尚书左仆射苗晋卿的小儿媳妇,随后又有说是兵部侍郎知太常卿杜鸿渐的侄女,还有现任户部侍郎兼户口色役使元载,进京投亲的寡嫂,以及一些据说是在地方走失的官眷女子,好些都是已经在京兆府挂号寻人的名字,

    那些神志不清的女子,查证身份后也发现,多与京官眷属有关。有胆小的是在吃不住公人的威吓,直接供出她们出现在这个密窟,就被用来招待与察事厅有关的人等。

    于是整件麻烦大了,杜鸿渐虽然品级不是最高,却拥立五大臣之一,苗晋卿是经历了大部分开元天宝时代的两朝元老,元载是炙手可热的新贵,于西北军中和宫内省都大有渊源,察事厅一下子同时捅了元老派,从龙派,新贵派等朝野中几大势力的马蜂窝。

    虽然官场中,历来不乏把自己的妻女,当成讨好权归的工具和礼物,以求上进的人,但是明面上是绝对不能承认也无法接受的,尤其还是被一群五根不全的太监,强掳去长期秘密占有逞为私欲。

    当然,我意外的是,这件本应该群情汹涌的大丑闻,最后还是被来自宫里的力量,给约束着压下来,据内线消息说,那位中贵第一内常侍李辅国,在皇帝的病榻面前痛哭流涕,当场把自己的脸和手都给打肿了,又以极大的代价和让步,托请张皇后在枕边关说。

    再后来上命传有关人等入宫召对,出来后或许当事人还有些忿忿之意,但是这件事却没有了下文。

    同时英武军查封了察事厅的京畿房,将的所有人员捉拿下狱,在宫内兼职的及位主事,也纷纷“病逝”或者“畏罪自杀”或‘潜逃,效率之快,让人蹭目,连让人借机发作的理由,都没落下。

    不仅让人感叹,这就是政治,在足够的利益和厉害关系面前,什么面子,什么尊严,都是可以等价交换的。

    暂时只有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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