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投射到蒙桑图山,同山隘上空弥漫的硝烟混成一片时,所有的枪炮声已平息好一阵子,天色正逐暗淡下来。不久,山谷中又刮起一阵阵寒风,使得空气中弥漫着阴冷的死气,继而将温度从白天正午的30度,陡然降到现在的10度左右。

    距离蒙桑图山隘南部入口3公里处,有几栋联体的农舍,尽管墙体破乱不堪,但屋顶大都完好的。白天,这里是骑兵旅的临时指挥所,在山隘的战斗开始后,这一片农舍被军医官征辟为临时救护所。等到夜幕降临过,德赛已带领他的近卫旅,以及参谋长抵达此处。

    黑暗中的景致模糊不清,但在不远处,通向救护所的各个道路上都燃起了一堆堆篝火,不停的有救护兵抬着担架,把来自前线伤兵送到手术室。一大群没有受伤的士兵,或是处理过已无大碍的轻伤员,他们三五成群的围在火堆面前。每个人的面部表情都显得凝重而沮丧,胡乱啃着捏在手中的干面包,没人能有什么心情在此时相互交谈。因为从救护所内不断传来重伤员的痛苦嚎叫声,在漆黑宁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难受。

    十分钟前,在从新任情报官,雅克中尉嘴中得知骑兵旅作战失败,伤亡惨重的消息后,德赛的脸色立刻变得苍白,嘴唇紧闭,双眼像发烧似的闪动着。在长吸一口气,德赛冲着雅克冷冷的说道:“中尉,给我找一名前线的军官来做战场汇报!另外,午夜12点之前,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要收到情报部对于蒙桑图山山隘,联军布防情况的具体汇报。”

    说完,他从马鞍上跳下,径直朝着一个用树枝、麦秆,以及军用白帆布搭建的简易窝棚走去。这个仅有10平方的小空间,将是德赛师团长的临时指挥所,兼私人休息室。

    “……在距离联军阵地仅有80到100吗时,我们遇到了敌人预谋设置的陷阱。卑鄙的葡萄牙人事先已将溪水泼洒在泥土内,使其成为陷马的烂泥塘,他们还在表层以土与青草来遮掩……当德斯努埃特将军领着我们继续向前冲杀,所有马蹄在顷刻间,陷入大片淤泥之中,难以挣脱出来。因为避闪不及,后排很快就撞上前排,整个进攻队形变得混乱无序……此时,从联军阵地上发射的枪炮弹,如同冰雹一般向我们猛烈袭来,大家都无法及时躲避,或继续进攻,只能眼睁睁的沦为敌人枪口炮口下的一个个活靶……”

    麦金莱少尉是参与进攻蒙桑图山山隘的4个骑兵中队中,唯一还能自行站立,开口说话的军官。在师团长德赛与参谋长拉斯蒂抵达临时指挥所后,麦金莱便奉命赶来做战情陈述。整个过程中,激动的少尉不停扯动他那条已经受伤的手臂,血汩汩的从手臂流到蓝色制服上,但他依然咬着牙,倔强的汇报完全部战斗过程,其内心的痛苦远远超出**之上。

    4个骑兵中队,532名官兵中,仅有三分之一的人马得以侥幸撤离战场,几乎人人身体挂花,即便算上那些轻伤员,能够继续作战的士兵不足1百人。而损失更大的依然是带队军官,参与作战的21名骑兵军官中,15人不幸的战死沙场,或许已沦为联军的战俘,另外5人正躺在手术室里等候军医官的施救;至于冲在队列首位的指挥官,德斯努埃特将军胸部中弹多处,当即昏迷不醒,幸亏身边侍卫拼死护送其下到战场,这才避免他第二次被英国人俘获。

    如果没有被他解救的那名黑奴的善意提醒,麦金莱或许也会战死。尽管这名少尉在获得联军的阴谋后,挥舞双臂并竭力高呼,向进攻中的轻骑兵大声示警,但为时已晚,他只能目睹勇敢的战友们,一个接着一个,义无反顾的冲到敌人设下的泥潭圈套中,无法自拔。

    “……公爵,我希望自己能加入到下一次进攻中!”麦金莱以这份请求作为他的结束语。

    拉斯蒂抬起头来,他先是望了德赛师团长一眼,见到公爵依然双手负背,面色阴沉,一言不发的来回踱步。沉吟片刻后,参谋长嘱咐手臂还在流血的麦金莱少尉赶紧去战地救护所内,找一名护士包扎好伤口,并待在那里,随时等候师团长的最新命令。

    骑兵少尉离开之后的好一阵子,房间里的二人沉默仍旧持续着。德赛不停的来回走动,负手徘徊。作为师团的参谋长,拉斯蒂需要考虑如何夺取或绕道蒙桑图山山隘的防线。

    正如希尔所预料的那般,德赛师团从埃武拉通向里斯本的道路中,只存在于蒙桑图山山隘这一条。军情局已获知,西南部的塞图巴尔海,英国本土舰队已在沿岸一带严阵以待。没有海军支援与掩护的步兵师团,无法靠近海岸线10公里。否则,随时会被英国人切断后路,让整个师团主力都陷入全军覆灭的危险。

    而绕道北面,同样也不可取,复杂的地形与糟糕的路况,会无限制拉大、加长数万部队的补给线路。西葡联军或许只需要派出两、三千人,便能延缓,甚至是遏制德赛师团的行军步伐,最终迷失在荒无人烟的丛林、沼泽、河流,以及荒野之中。

    不知何时起,德赛停下脚步,他长叹一口气,后又无奈的摇摇头,沮丧的说:“这一切,都源自我个人的失误!”语气停顿片刻,他继续着自我检讨。“的确,是我太过于乐观了,不应该在德斯努埃特将军率部出征之前,限制骑兵旅的作战半径。该死的英国佬,他们终于搬回了一局,但我不会就此善摆甘休。必须让罗兰德?希尔与贝尔斯福德在埃武拉的战俘营里会面,一定要!”说着,德赛还猛烈挥舞起拳头,不停的给自己鼓足必胜的信心。

    拉斯蒂皱起眉头,他想着提醒面前的指挥官,但话一到嘴边,参谋长还是止住了。

    德斯努埃特将军的此次进攻败得太惨,包括之前被俘的近3百名官兵,短短一天之内,整个骑兵旅因阵亡、被俘、负伤而减员人数多达700之众,已经占到全旅人数的两成以上。单单这一点,就已经让向来心高气傲,一贯沉迷于持续不断的胜利之中的赫鲁纳公爵,难以忍受。如果仅有这一条,拉斯蒂自信还能劝说最高指挥官在排兵布阵上,需要谨慎从事。可一旦军事作战与政治利益相互挂钩之后,就不是这位军事参谋长所能擅长的事务。

    在埃武拉守军宣布投降之际,德赛曾郑重告诉过拉斯蒂:一周之内,必须迫使里斯本方面放弃抵抗,主动出城投降,继而完成拿破仑皇帝交待的所有任务。其后,德赛会在里斯本城内,好整以暇的坐等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英国人,还有远道而来的皇帝特使,甚至是从万里之外赶来的波兰议会代表,与他本人举行秘密或公开的谈判。

    德赛毫不掩饰的解释说:“我逗留伊比利斯半岛的时间不多了,所以在里斯本,我必须为我的加泰罗尼亚与阿拉贡王国,确定未来3年之内的政治格局,保障自身的合法利益不受侵犯……还有,我现在就可以明确告诉您,皇帝已经立下1812年征服俄罗斯的宏图战略,这不仅关乎法兰西帝国的前提命运,更决定着波兰的生死存亡!”

    如果,英国将军希尔指挥的两国联军,成功将德赛师团阻隔在蒙桑图山的隘口南麓的时候,所有的事情将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抵抗派贵族将因为联军的胜利消息而倍受鼓舞,在广大葡萄牙市民与联军官兵的支持下,信心十足的他们定会在里斯本议会内,压制那些已被军情局收买或招揽的投降派贵族议员。由此一来,赫鲁纳公爵所要预备实施的各项战略部署,也都将变得遥遥无期。

    想到这里,拉斯蒂便不再进言,在向师团长告辞后,默默的走出指挥所,准备连夜筹划明天的进攻方案。

    ……

    向师团指挥官做完战斗过程的呈报后,麦金莱抬着受伤的手臂,走到不远处的一间充当轻伤救护站的农舍里。几名军医官正忙于给众多重伤员做截止手术,无暇顾忌一般的轻伤员。一名随军女护士走了过来,给进门的少尉军官详细检查起手臂上的伤口。

    “感谢上帝,您只是被弹片擦伤,没有太大问题!”这名年轻漂亮的女护士似乎为自己的准确判断而感到高兴。她飞快的转过身,从左边案桌上整齐摆放的一道托盘内,用镊子取出一个浸泡在医用酒精里的脱脂棉球,细心的为麦金莱少尉清洗好伤口,抹去周围的污血,并在伤口上涂抹稀释后的高锰酸钾溶液,最后才拿出消过毒的绷带,熟练的包扎好。

    “谢谢!”麦金莱抬起头来表达谢意。女护士笑了笑,赶去招呼其他伤员。

    少尉随便找了靠墙的空位坐下,漫不经心的四处张望。借助屋内的昏暗灯光,军官似乎认出这名女护士的另一个身份,师团上下都在流传的赫鲁纳公爵的侍宠,黑美人罗琳娜小姐。

    想到这里,麦金莱忽悠记得在一刻钟前,自己曾送来一名黑人奴隶到救护所医治。黑奴的名字应该叫做马里奥,他在搀扶法军少尉从战场回到己方阵地后,黑人自己却突然昏倒在地,不省人事。

    于是,麦金莱直起身来,上前几步,准备向正在忙碌的女护士打听马里奥的下落。

    一名轻伤员赶紧拉住了少尉那支没有缠上绷带的胳膊,士兵裂开嘴,笑嘻嘻冲着麦金莱的说:“嘿嘿,我的长官!她可是公爵大人的女人,您就别痴心妄想了!”

    “该死,我只是打听一名黑人的下落。15分钟前,我亲自送来的!”麦金莱回过头来,颇不耐烦的解释说。

    “哦,是他啊,无病无灾的一点事都没有,仅仅是饿昏了而已。在喝完一大碗肉菜汤,吃下2磅面包后,又活蹦乱跳的四下找你,差点被公爵身边的侍卫队逮捕。现在,黑人应该在路边的篝火旁烤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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