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相安无事,冷静下来的我也觉得没必要这么快害死赵誉。他是皇帝的亲信,和我一样,如果皇帝不说杀了他,我也不能挑这个头,否则死的很可能就是我了。再说除了提亚之外,我与赵誉也算是亲知近派,虽然提亚是很重要的,可为了一个女人杀一个将军,这种买卖太不值得了。也罢,且看日后的发展吧。

    反而是奥马尔那边,更让人棘手。虽然每日我都带他去天上人间喝酒,每次酒里都会掺杂一些让人上瘾的药,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对。

    这一日,奥马尔依旧跟我在天上人间喝到很晚。我把他送回了驿馆又回来了。

    “爷,您有事?”强子见我又回来了问我。

    “我总觉得这两天少点什么,你跟我说说,少什么了。”

    这一问倒把强子弄懵了,靠在桌子上挠着头想了半天,这副窘迫的样子还挺可爱的。半天,强子一拍巴掌:“我知道了!”

    “什么?”

    “爷,那个楼兰来的歌舞团很久没出现了。”

    完了,忘了最重要的事了。我也没管强子,一溜烟跑出来,扰了几条街才从旁的路拐到了驿馆附近高岑设的观察点。当时已经是午夜了,高岑早就不知道去哪了,也许就在天上人间**快活呢,这只有几个倒霉的城管看守着。呵,二子也在。看来我今天的鞋又干净了。

    我两三步走过去,二子正跟那扯淡呢,吹胡子瞪眼,撇着大嘴,手舞足蹈。一看见我来了,二子马上换了一副嘴脸,五官挤在一起笑得跟要咬人似的贴过来黏住我:“东方大人啊!您来啦!这么晚了您来这干嘛啊!”说着抻着袖子上下给我打抹着,好像是准备给我全身上下做一个大扫除一样。俗话不是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嘛,他这么爱干净的人怎么就当了城管了?我觉得怎么着也得当个丞相吧。

    “二子,我问你,那群楼兰来的歌舞团呢?”

    “不知道啊,好几天了,每天就两三个三四个人出来,买点东西就回去了,平时也不出门,安分着呐。”

    安分?“你确定这一直有人看着?”我斜眼瞪了他一下。

    “估计也就是换班的时候没人吧。”

    二子还在那插科打诨,我却想掐死他。“换班的时候就没人看着了?这要是出了什么岔子我弄死你们。”我恶狠狠地骂了一句,“二子,你给我滚过去问问当值的,看那些楼兰人怎么样了!”说着往前推搡了他一下,又在他屁股后面补了一脚。

    二子连滚带爬进了驿馆,好半天才出来:“大人,当值的说,楼兰人都去天上人间演出了。”

    晴天霹雳,扑哧一声啊。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本来是打算通过天上人间把这群人聚拢在一起也好监视的,哪知道竟成了他们私自外出的借口。这下坏了,奥马尔当日说过要搅闹天朝,看起来这帮楼兰人果然有问题。可是奥马尔还没走呢,皇帝怪罪下来他难逃干系,这种事他也要干,这也太不长脑子了。如果我是他一定会在自己安然到达莫罗国之后再让这帮人动手,到那时候天高皇帝远,就算要怪罪也不至于那么顺便。

    二子还在那废话,我一嘴巴兜过去给他闪躺下:“你们坏了事了!去把你们高大人叫起来送到赵誉府上!”说完我也赶紧往赵誉府上赶,这个时候也只能让赵誉调动自己的赵家军帮助警戒了。可是赵家军驻扎在城外,赶到城内也需要时间。现在关键的问题是他们要怎么搅闹呢?如今他们在暗处我们在明处,想要抓到他们可是太难了。如今也只能揣测奥马尔的心意了,看他想怎样了。

    半天总算是赶到了赵誉府上,在门口正好碰见高岑。

    “高大人哪里快活去了?”我没好气地甩了他一句。

    “东方大人这是怎么了?”高岑也是这条道上的老油子了,一下就听出来我什么意思。

    “你的人换班的时候放跑了楼兰人,今日里若是没事还则罢了,若是出了事,难保你性命无忧啊。”我摔下一句话拂袖进门,门口的家丁看见我气冲冲的连拦都不拦,开门就放我进去了。这哪里是赵府啊,现在看上去倒更像是我的府邸。

    厅堂之内赵誉还没穿好衣服,身上只披了一件白色的贴身**,头发散着。“东方,怎么了?怎么这么大火气啊,连我的家丁都不敢拦了。”说着话赵誉走过来揽着我的肩膀把我按在座上,亲自给我斟了杯茶,“喝点水,消消气,有什么话慢慢说。”说着坐到我旁边。

    高岑正好进来,见我这副样子赶紧蔫声不语地坐到一个角落里。

    “好好说?高大人手底下的人都是人才啊,换班不留人,就这么让几十个楼兰蛮子走了!今天晚上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要了你们上上下下所有人的脑袋!”我说着把茶杯墩在桌子上,高岑吓的一激灵,低着头也不搭理我。

    “行啦,东方,你也别生气了。”赵誉赶紧打圆场,“高大人手底下的毕竟不是军人,哪怕是我的赵家军也可能出点披露,何况是那些城管呢。现在皇城之中相安无事,想必这些楼兰人也不会做什么吧。”赵誉转过身找了半天才找到高岑,“高大人你也是,手底下的人得好好**,不能光教育他们怎么和小商小贩斗智斗勇,轮班的时候留人这种事怎么能忘呢。”真是的,赵誉这小子现在也这么会和稀泥了,反倒是弄得我里外不是人了。

    “赵誉,驿馆当值的人说这帮番子是去天上人间演出的,可是我刚从天上人间出来,强子那里根本就没人。”我把赵誉拽到脸前。

    赵誉听了也觉得不对,脸色凝重起来。“难道是真的……”赵誉小声嘟囔了一句。

    “什么真的假的?”我问。

    “没……没什么……”赵誉背着手在厅堂里来回踱着,每一步似乎都很沉重。

    “赵誉!赵将军!我的赵太尉!”我实在看不下去了,走过去晃着他,“现在不是散步的时候!赶紧调你的赵家军入城协防啊!”

    “调军队入城需要皇帝的手谕。”赵誉面露难色,“否则当以谋逆论处。”

    真是忙中出错,我居然忘了这件事。这可是朝廷的律法,不能破坏。

    “那现如今也只能让你的城管全上街巡视了。”我瞪着高岑。

    “好说!好说!”高岑一口答应下来。

    “这次要是再有岔子,说什么也得让你去城门口看大门去!”我说。

    话音刚落门口就是一片嘈杂,有家丁慌慌张张地往里跑,一边跑一边哭喊:“老爷!大人!快……”后面的话还没说完,这家丁就被人砍了脑袋死尸栽倒一旁。这时我才看清楚,三个楼兰人,手持钢刀从大门口闯进来的,身上满满登登绑着东西,不过光线太暗,看不清楚绑的什么。

    又有几个护院挡在厅堂门前。“老爷,快走!”说罢就冲过去跟楼兰人打在一处。看起来这三个楼兰人不是专门的杀手,几个护院就和他们僵持在了一起,正当我们以为几个护院就可以了结了他们的时候,其中两个楼兰人撤了出去翻到墙上,另一个点着了捆在身上的东西,紧接着几个护院冲上来围住他,他则揽过几个护院抱住又压在另几个人身上。说时迟那时快一声巨响,血肉横飞。

    原来这帮番子身上绑的是炸药。

    高岑已经吓的躺在地上浑身抽搐了。我的脚也跟生了根似的挪都挪不动了。

    剩下的两个楼兰人跳下来,踩着地上的血肉朝我们走过来,一脸的奸笑。奥马尔啊奥马尔,真是个小心眼的家伙,居然首先袭击赵誉,这下好了,你可是要连我一起炸飞了,看日后谁来照顾提亚。

    两个楼兰番子越走越近,赵誉从腿上抽出一把匕首,摆出了架势。真是个武将啊,睡觉腿上还带了匕首,就不怕扎自己腿里吗?

    我还在这瞎捉摸呢,两个楼兰人已经来到了近前,也不打也不闹,直挺挺地朝着赵誉扑过去。赵誉伸手一挡,匕首正好刺中一个人的心脏,可那人连动都没动一下,扑上来就抱住赵誉的胳膊不动,任凭赵誉的匕首在自己胸口闹腾。另一个楼兰人见状也扑上来,赵誉一较劲抡起抱着自己楼兰人把那人撞飞出去。这时抱着他的楼兰人点燃了炸药,赵誉挣脱不了,吼叫起来,我赶紧捡起掉在地上的钢刀朝着赵誉的胳膊砍过去,胳膊砍断,揪着赵誉往前一扑,身后楼兰人正好爆炸。我只觉得后背火辣辣的疼。这时最后一个楼兰人也朝我们扑过来,赵誉忍痛拾起钢刀朝着那人头上飞去,钢刀戳破脑门,楼兰人应声倒地,连炸药都没来得及点。

    不愧是个武将,断了右臂还能杀人。

    赵誉过来推了推我,动着嘴说着什么,可是我听不见。然后我就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我趴在床上,后背一阵一阵杀得慌,偏了偏头看见林青崖正在往布上抹药粉,然后一块一块地糊在我后背上。

    “我说,林郎中,你轻点行吗。”我有气无力地说。

    林青崖一愣,赶紧跑到旁边跪下:“皇上,东方大人醒了!”皇上?我这是在哪啊。宫里吗?

    皇帝坐到床边,我想要爬起来行礼,却被皇帝按在床上:“颢渊不用多礼,你只要醒了朕就放心了。”

    “皇上,臣这是在哪。”

    “你和赵誉都被朕接入宫中。你们就安心在这养伤吧。”

    “赵将军如何了。”我依稀记得好像是我砍了他的胳膊吧。不知道这小子会不会恨我。

    “赵誉,颢渊找你。”皇帝起身,换了赵誉过来。果然,他的右臂空空如也。

    “赵誉,对不起。”我说。

    “如果不是你砍了我的胳膊,现在我已经被炸成肉酱了。”赵誉憨笑着,“捡了条命回来,还要多谢你啊。”

    我惨淡笑了笑,不再说话,林青崖过来接着给我敷药。皇帝和赵誉又都嘱咐了两句就回去了。

    “那群楼兰人抓到了吗?”我问林青崖。

    “没有,那日之后这些楼兰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也没回驿馆,城中也找不到。”

    “那个奥马尔呢?”

    “听说是在驿馆里,毕竟这是楼兰人干的又不是莫罗人干的,皇帝也没办法,只能是派了些人看着他。他倒是老实,整天喝酒唱歌。”林青崖低下头在我耳边,“喝的都是掺了药的酒,估计是上瘾了。”说完诡笑一声。

    “我家中可好啊。”

    “你一会自己问问不就好了。”林青崖说着拍了最后一块药布在我背上,“这次就不跟你单收钱了,回头好了记得给我包个红包就得了。”这个缺德的郎中。

    林青崖说着话就出去了,我也不能动,趴了一会打算睡了,这时听见有人推门,不一会一个人影坐到了床边,隐约还有抽泣的声音。我努力歪着头看了看。

    “你怎么来了,不怕吓着我孩子?”我笑了。

    “疼吗?”雪霏问我。真是可怕,这是几年来她第一次跟我说话。

    “疼,林青崖那小子的药真疼,一会你可不能绕了他。”我玩笑着。

    “家里挺好的,你放心吧。”雪霏说,“我也没事,孩子也好。”

    “那就好。”如今我也只求这个了。

    “皇帝恩准我可以在宫中侍奉你,直到你伤好痊愈,还说如果愿意的话可以在宫中待产。”

    “等我能动了咱们就回家。”我坚定地说。

    “是,我也这么觉得。回家多好。”

    回家多好。莫非我真是老了?居然也觉得回家好,居然也想安安稳稳过活。可见一个男人是多么容易丧失斗志啊。

    一连几天有着林青崖的医治,我也算是好转起来了,可以下地走动走动,后背还是火烧火燎的疼,林青崖说新皮长出来之前都会这样。这可够受的,以后只能趴着睡觉了。

    自那次袭击赵府之后虽然零零星星还是有几次爆炸,可是都没造成什么重大的财物损失,倒是皇城之中百姓人心惶惶,生怕哪天就被这些楼兰番子带上西天了,坊间也开始流传起“昏君”“佞臣”之类的话了。这些百姓就是这样,听风就是雨。而且瞎说的人越多就有越多的人瞎说,也许这就是为什么说真理总是掌握在少数人手中吧。他们需要占领舆论的至多点,这样哪怕是错的也有法不制众之语,但他们却可以在盖棺定论前肆无忌惮的攻击没和他们站在一起的人。不能说他们就是错的,这是弱势群体自动结合以寻求自我保护的形式罢了。

    身为臣子无所谓这些事,我们只不过是听吩咐做事的。如今皇帝的日子也不好过,床上一直昏迷不醒一个爱妃;身为左膀右臂的我受伤不能外出,赵誉断了一只胳膊;朝内其他大臣都是些酒囊饭袋,吃的比谁都多就是了。

    “东方大人!不好啦!不好啦!出事啦!”一个太监闯进来喊到。

    “怎么了?”我抬了下眉毛看着他。一惊一乍的。

    “东方大人,了不得了,刚才高岑大人来报,说是集市上发生了爆炸,死伤无数!”

    “他妈的!”我低声咒骂,拽过架子上的衣服穿好,急急忙忙朝着出事的地方赶,传话的太监还在后面跟着,一直在那喊着什么“大人别去”啊,“注意身体”啊之类的屁话。太监就是太监,只能当做狗来养活,别指望他们长脑子。

    等我到了的时候高岑已经把场子整个圈起来了,赵誉也带了自己的贴身侍卫过来帮忙。奥马尔啊奥马尔,这次你可是玩的有点过了。爆炸现场满目疮痍,残垣断壁,被炸得四散的尸体摊在地上,有的残肢挂在树上、房檐上,或者干脆飞进了早点摊子的汤锅里,现场没有**也没有哭喊,废墟之中只有一条手臂竖着,手指狰狞地伸向天空。看起来无一生还。空气中都是怨灵的味道。皱巴巴的血腥味。

    “你怎么来了。”赵誉走过来问我。虽然断了只胳膊,可毕竟也是个武将,身体底子就是好,如今已经容光焕发了。

    “这么大的事我难道不该来吗。”我后背疼得厉害,似乎有什么抓挠着我的伤口。我蹲在地上,手摆弄着眼前的碎砖烂瓦。

    “不知道这种事什么时候才会完啊。”赵誉叹着气站在我旁边。

    高岑靠过来:“两位大人,这有我就行了,两位大人都有伤就别在这了。”事到如今高岑看见我都跟老鼠见猫一样,低眉顺眼连玩笑都不敢开了。毕竟我和赵誉现在这个样子他逃脱不了干系。

    “高岑。”我冷冷地说,“让你的人把眼睛都放亮点。你的人常年在街上走动,眼生眼熟总还是分得出来的吧。宁可错杀,不可轻纵。”我说着站起来,“我去趟驿馆。”

    “东方,那种地方还是别去了吧。”赵誉叫住我。

    “放心吧。奥马尔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到了驿馆,当值的把我领到奥马尔的住处。门口有五个禁卫把守,看起来这驿馆四周也都有了皇帝的人。还在房门前就听见里面奥马尔哼哼唧唧地唱歌。这个小子杀了这么多人还有心情唱歌啊。这帮番子果然没一个是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