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完了宫里的事,我回府知会了一声就赶去护国公府了。现在这个宅子又被叫做“将军府”了。我到的时候杂役们正在里里外外的翻新,连这个府里的佣人都换了一茬,看来这个府上从里到外除了赵誉就没有跟赵子昂有关系的物件了。

    我站在门口打量,一个眼尖的杂役看到我几步跑上前来:“东方大人大驾光临,是来找我家老爷的吗?”

    “赵将军在吗?”

    “在的,在的,您随我来。”

    穿来走去来到后花园,赵誉一个人在花园里耍贱啊不,耍剑。虽然有只手还残着,不过剑风伶俐,丝毫没有伤员的样子。

    “就剩下一条胳膊了还闲不住啊。”赵誉练完一段掷剑休息,我拍拍手跟他说。我不想在他面前提起赵子昂的事,这对于一个儿子而言,太过沉重了。

    “东方公子,啊不,东方大人。”赵誉憨憨一笑,大步上前,“怎么,你这是来探病的?”赵誉说着抬了抬自己的左臂。

    “看你舞剑虎虎生风就知道你没什么事,我只不过是好奇,你的身手我是见过的,谁能伤你伤得这么重。”

    “伤若是作假,很容易就被人看出来了。我的亲信,不也是他的亲信。”赵誉说着朝着天上一抱拳,“他若是知道我这伤是假的,你与皇上怎么能这么顺利呢。”赵誉说着解开缠着胳膊的药布给我看,那伤口很深,黑红色的,“那日我和奥马尔王子交锋对面,我故意卖了个破绽,这个王子也是好身手,一刀砍来,差点断了我这条胳膊。”赵誉又把药布缠上。

    “伤口根本就没有愈合的样子啊。”我说。

    “医官说是太深太久,很难愈合了。要是毒邪侵入,这条胳膊也得锯掉。”赵誉说这话的时候就好像这条胳膊与自己无关一样。也不知道这是真傻还是假傻。身为大将者,年纪轻轻就丢了条胳膊,居然还是为了害死自己的亲爹,这不得不说是报应吧。

    可是我这个人就不相信报应。举头三尺之神明若真的存在,那么他们肯定知道我们的行为是不能用世俗的标准去衡量的。对错之间,唯有历史能够判断。

    “我替你保住胳膊,你看怎么样。”我觉得林青崖一定可以,信心满满。

    生拉硬拽总算把赵誉抓到了林青崖的医馆,下午时分,这家伙还在睡觉,搭着腿躺在摇椅上,手里揪着扇子把盖着脸,鼾声四起,磨牙放屁,挠挠这挠挠那,还哼哼两句。现在这家伙的穿着打扮可不比我刚认识他那阵子了,绫罗绸缎,金钩玉佩,扇子坠都用的蓝田玉的。

    自从他给皇帝配了毒死赵子昂的药以后,皇帝赏了他很多钱,还让他入宫供职御医馆,只不过这孙子除了钱什么都不爱,于是又坑了皇帝好多钱继续在街面上开着破医馆。按照道理来讲,林青崖应该被弄死,省得他泄露秘密,不过皇帝可能也是怕有哪天得了点怪病没法治,就留着他了。

    “醒醒,醒醒!”我踩住摇椅。

    “没开门呢,不看病。”林青崖吧唧吧唧嘴,嘟囔一句又睡过去了。赵誉已经对这个大夫绝望了,拉着我说什么要走。我拉住他,从他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在林青崖鼻子边晃了晃,林青崖嘡啷一下从摇椅上坐起来,手疾一把抢过银子揣进怀里,又拿鼻子使劲吸溜了两下。“好重的肉味啊。”说罢看看我,又看看赵誉。

    “林神医现在可以看病啦?”我坐到一边指了指赵誉。

    “我建议大人出去等着,要不一会你也得出去。”林青崖打着哈欠,转身进屋准备着。

    “颢渊,这家伙靠谱吗。”赵誉做贼一样靠到我身边小声问我。

    “放心,妙手回春的。”林青崖从里屋搭话。

    好一会林青崖短了一个大铁盘子出来,我起身一看,这上面摆着锛凿斧锯,剪子,锉,菜刀,扳子,大长钉子,这钉子上还长着锈呢。还有一个烛台,点着火,嘴里还叼着针线。

    “我说,我是让你治,不是让你截肢。”我一边说一边看赵誉,这么勇猛两军阵前都不害怕的汉子现在脸色多少有点绿。

    林青崖横我一眼没搭理我,放下铁盘子开始忙活。先给赵誉灌了二斤酒,灌得赵誉眼睛都飘了,然后拆了药布,撒上药面,把伤口里面用药填满了,转过头问我:“你真不出去是吧?”

    我点点头:“啊。”

    林青崖又不搭理我,回过头,拿小刀一点点把伤口周围的肉削了,又糊上药面,然后开始纫针。然后就把伤口活活用针线给缝上了。呵呵,我这一后背的白毛汗啊。赵誉喝高了可是没觉得怎么样啊,我这看着针一进一出的胳膊也跟着一抽一抽的。真疼啊。

    都收拾完了,林青崖一脸不屑地跟我说:“让你出去吧。”然后扔给我一盒药丸,“这是止疼的,一会他酒醒了就该疼了,疼了就吃一个,每三个时辰吃一个就行,吃多了变傻子。”嘱咐完了林青崖躺在椅子上扇着风不再搭理我们。

    好不容易把喝多了的赵誉送回家又吩咐他府上的下人给他醒酒吃药,等我回了府上的时候月亮都大亮了。雪霏早就准备好了晚饭,我看了看,把桌子上的素菜都吃了,肉,呵呵,我现在想想都觉得疼。

    “皇帝有了大恩宠。”吃饱喝足,我把雪霏揽到怀中坐在书桌前。

    “什么恩宠?给你升官加爵了?”雪霏缩在我怀里,婉转娇羞。

    “咱们成亲的事,跟皇帝一天办。”

    “皇帝要娶的是哪个大臣的女儿吗?还是在外临幸的女人啊?”雪霏对这个似乎很有兴趣,看来女人的天性都喜欢这些张家长李家短的事。

    “莫罗国的公主,提亚。”一提起提亚,心莫名其妙的揪了一下。我开始可怜这个异族公主了吗?可是我想尽办法害的他们国破家亡的。难道是因为今天朝堂上的羞辱让我产生了对她的怜悯。

    “颢渊?”雪霏问,“怎么了,半天不说话。”

    “没什么。”我抱起她走到床边,恍惚中竟然觉得她是提亚。老实说,雪霏没有提亚好看,我现在觉得提亚的麦色的皮肤真的很诱人,我突然觉得中原的女人就是一块炖了好久的肉,就算香甜也是熟透了的死肉,而提亚给我的感觉,更像是活蹦乱跳的鹿的腿肉,充满了活力。

    天呐,我一定是被林青崖的所作所为吓懵了,才会有这么不拘一格的比喻。

    躺在床上,雪霏偎在我怀里,娇嫩的身体柔若无骨。提亚会怎么样呢。也许提亚的身体更有弹性吧。

    我抱着一个女人,心里想象着另一个女人的身体。真是饱暖思**啊,古人诚不欺我。更何况这个女人还是皇帝的女人,这要是被皇帝知道了,我也就是一块死肉了。

    第二天一早醒来,我发现雪霏并不在我怀里。睡眼朦胧地起身四下看着,发现她一个人坐在桌前垂着头叹着气。

    “怎么啦,一大早的。”我揉揉眼睛。

    “你念叨了一晚上的提亚。”雪霏转过头红着眼睛说。

    被她一提醒,我慢慢回想起了昨天晚上的梦。梦里我看见提亚一个人站在冰天雪地里,身后是被烈火吞噬殆尽的破败王宫,依稀能辨认出其中的精致。她的脚边躺着一具穿着富丽堂皇的枯槁的没有头颅的尸体,再远一点的地方是被万箭穿身的奥马尔王子,就在她身后,一具被烧的面目全非的躯体拖着金光灿灿的龙袍艰难地挪到近前,扑通一下扑倒在地上,只剩下少缕皮肉的手抓着提亚的脚。提亚面无表情地抱着一枚头骨,一枚兀自发笑的头骨。我想要叫她,却发不出丝毫的声音。这种哑然无声的无助和无奈直到现在想起都让我恼火。对,恼火。

    大概因为这个,我喊了一晚上提亚的名字吧。

    呵呵,这下完蛋了。

    好说歹说这事终于算是了了,只不过要陪雪霏一起去城外的安国寺烧香,那附近的花也开了,赏赏花也算是踏春应景了。

    早早地赶到安国寺,本想图个清静,哪知道今天踏春烧香的人还挺多,安国寺里里外外都是京城里的住户,这倒开心了寺里的大小和尚,安国寺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雪霏好不容易挤到佛爷近前,交了香火钱,领了檀香在供桌上的烛台明火处燃了,虔诚地跪下,磕头许愿。我不信这个,倒不是不信佛,是不信这供奉起来的泥胎塑像。佛在心中,而非庙里。心存佛心,烟花柳巷也是西天净土,胸怀恶念,天竺佛国亦是炎魔地狱。

    当然了,我也是不想便宜了这几个指佛吃饭赖佛穿衣的脑满肠肥的和尚。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姑且看他日的报应。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雪霏说着嘟起小嘴,“还在想那个提亚公主?我倒是想见见这个公主了,能把你迷成这个样子的女人,一定不简单。”

    “我的小姑奶奶,你可别冤枉好人。”我玩笑着随她往庙外走。提亚确实漂亮,可她对我而言只是一枚棋子而已。但是她确实挺漂亮的。

    此时的雪霏就像个孩子,吃醋,使性子,比那个抽我嘴巴教训我的女人可爱得多。嬉笑打闹,不觉竟然遁进花海。桃花初开,瓣子娇羞地舒展开来,或含苞待放,人面互映,相形见绌。雪霏跑来跑去的,一身青绿色的衫倒是给这片矫情的花林添了一些点缀。只可惜啊,哪怕是绝代佳人也抵不上这里的艳丽,更何况是个普普通通的雪霏。

    也许提亚更适合这里。如果提亚在这里,这千树万树的桃花只配做背景。

    跑累了,雪霏拉着我寻了个清净地方坐下,长出着气。

    “每年都会来这踏春,今年的桃花开得最好。”雪霏笑了,笑着笑着,笑不出来了,“每年都是爹娘带我来的。每年爹都会在佛前许愿求菩萨保我平安。”

    我竟忘了,雪霏也是死了父亲的人,就跟提亚一样。

    “你今年许了什么愿?”我揽着她的肩膀把他抱进怀里。男人总是这样,莫名其妙的同情心泛滥,莫名其妙的可怜这些可怜的女人。我仅仅抱着她,怕她会被我失去一样。这个总是让我意料不到的女人啊,也许男人终其一生也不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女人吧。

    “我也忘了。”雪霏靠在我怀里,可我觉不出她靠在我怀里。我笑自己多疑,看来是想提亚太多了,脑子木了。

    这时,我注意到一个高个儿男人搂着一个跟他差不多高的女人腻乎,远远的还有一个比较老的女人躲在树后,抱着一个婴孩,脚边还跟了个小丫头,嘴里念叨着什么“且行且珍惜”。哦?看来是这爷们背着老婆孩子啊,只不过这“背”的也太显眼了吧。没多久,这爷们和他**的女人的画像就贴的大小茶馆都是了,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我还是收收心吧,劈腿没有好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