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胡搅蛮缠,他啼笑皆非。

    摸了摸她的头,他笑问,“你倒是说说,我如何教的不好了?”

    “你一教我认字就忍不住要笑,你一笑我就控制不住地心猿意马,只顾着看你,哪还顾得上看字。”她一边笑语一边拿起紫毫蘸了蘸墨,作势就要往他脸上画,“下次把字都写在你脸上,我保证个个都能记得烂熟于心。”

    他笑得满眼宠溺,不躲不避。

    他知道时间不多了,最后的最后,他可以包容她所有的任性。时间一到,这里的一切都会消失得彻彻底底,包括她留在他脸上的墨痕。

    她欲下笔时却忽然不知要写什么,眼珠子转了转,突然笑着问他,“我还不知道夫君尊姓大名,不知可否告知一二?”

    她一改平日粗鲁,故意学着他说话时的文绉绉,他一边挥笔写在纸上,一边轻轻念给她听,“和光同尘。”

    “这么多字。”她一边盯着那四个字看一边嘟哝着,又低低默念了两遍,才转头朝着他勾了勾手,笑着出声,“脸靠过来。”

    他听话地将脸往她身前凑了凑。

    她笑着勾起了唇角,一手抬着他的下巴,一手有模有样地抓笔就在他白玉无瑕的脸上涂鸦起来。

    她才学了几日,学的时候他的大掌握着她的小手,总是将她握得心猿意马,因此她这字练的十分马虎,此时写来一笔一划,纵她拿出百分之一百二的认真和诚意来,还是歪歪扭扭勉强得够呛。

    好不容易画完了,不多不少也是四个字。

    他记忆力极好,将零零碎碎的笔画拼凑起来,不用看也知道她写的是什么,他勾唇笑问,“尘尘吾天?”

    嘎?

    她急的又爆了粗口,“呸呸呸!什么吾天,天那么高那么远,看得到却摸不着,才不要你做我的天。我写的明明是尘尘吾夫。”

    尘尘吾夫?

    他心中一动,抬掌握住她的手在纸上一笔一划地教她,“这才是‘夫’字,‘夫’字要在‘天’字上方出头半寸。”

    她猛然回头看他,二人靠得极近,红唇偏擦,湿湿润润,他心口立即如擂鼓般砰砰直跳,不经意地撩了他,她却还不以为意地在他耳畔呵气如兰,“啧啧啧,这个倒是合理,你是我的夫,对我来说,自然是比天还要大,理应要出到天头上去。”

    还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他暗想。

    不由浅笑惊鸿。

    他想说些什么,却辗转许久不知要如何表达,便只温柔地抬手揉了揉她不甚安分乱晃着的小脑袋。

    他虽还是一如既往地恪守礼节,她却能感受到他对她日益加深的宠溺,所谓恃宠而骄,这大大地壮了她的胆子,她一边抓着笔在他脸上的那个“天”字上轻轻加了一笔,一边随口问道,“对了,你方才写的那四个是什么字?你要让我去找谁?”

    他笑了笑,“红莲业佛。”

    “那又是谁?”她惑问。

    他笑意转苦,“那是我的前世……”

    她忍不住打断,“前……前世?你前世……是佛祖?”

    他抿了抿唇不说话,算是默认。

    “完了完了,原来你只是下凡历个劫,佛祖迟早要把你收回去的……”她念念叨叨,咬着笔杆陷入沉思,“我要把你藏在哪里好呢,藏在哪里佛祖才会找不到……”

    见她眉头深锁,他轻笑着开口安慰她,“自从漓水荒庙遇见你,我的心便只有你再无佛,早已断了佛缘。若你是我的劫,既渡不了,便不渡了,佛祖嫌我六根不净,是不会收我回去的。”

    她愈发惶惶难安,“那怎么行,渡不了劫,是会死的。”

    他轻轻道,“若为你而死,则身虽死而心不灭;若离你成佛,则身虽在而心已死。身死何惧?哀莫大于心死。”

    他言语温柔,却目光坚定。

    她先是怔愣,忽而朗声大笑,笑得满面潮红,似醉了酒一般。这样的笑意从此烙在了他的记忆里。看着她这样鲜活生动的面容,哪怕他将要面临生死抉择,哪怕他将要身陷无止无尽的虚空,他也觉得无惧无畏。

    因为他不是一个人,她将永远活在他心里。

    他一日不死,她便一日不灭。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她忽然开口,又亲手斟了一杯酒,自己先抿了一口,才递给他,“我愿与夫君同葬一墓,同掩一土。皇天后土在上,夫君可愿与我共誓?”

    他接过她手中酒盏一口饮尽,饮罢无奈地将玉杯掷地,心中暗叹:

    佳人虽有意,再会却无期。

    他斟酌了一番,才拍着她的脑门说,“你比我早生了至少十七万年,即便是想与我死后同穴而葬,那你也得能安稳活到我出生之时。”

    她觉得他的担忧很没有道理,于是抱着他的脖子笑道,“我为什么不能活到?如今六界不全,冥界已毁,即便是凡界,都已没了生死轮回,更何况我天资聪慧福寿绵延一小妖,活个几十万年,肯定没问题的。”

    她不知,他们从来都未能挣脱过轮回。

    她抱着他时,有一瞬间指尖透明,径直穿过了他的身体,一闪即逝,快到她不自知,他却瞧得清清楚楚。

    他脸色又白了白,他知道是时候了,欺也好,骗也罢,她若无虞,便一切都好。

    他一本正经地胡扯道,“可你命里有劫,若是你不懂趋利避害,即便能活到我出生,也早已忘了今日誓言。”

    她不疑有诈,问他,“什么劫?”

    “你我的生死之劫。”

    她霍然抬首,脸色惨白,难以置信地问,“果真有这么严重?”

    而他就是等她有此一问,立即借机叮嘱道,“若想化解此劫,你便要去找红莲业佛,他是唯一知晓神魔大战前发生了什么事之人,通过他你可以了解巫不周,此后你还要提防玄关大师以及百里祭,不可轻信也不可轻敌,最最重要的一点是,你要切记,千万不可接触君逸,哪怕是见一面都不行。”

    她怔愣半晌,仿佛只听懂了他最后一句,她抱着他“唔”了一声,缓缓道,“你不喜欢我见他,我不见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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