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食蹭了蹭我的手,在床边转了个圈。我忽而灵光一现,爬到床尾处,蹑手蹑脚将被子掀开一角,然后拽起月食的尾巴去挠朵步的脚板心。

    朵步睡得正香,突然感到异样,条件反射的一脚呼了过来,重重踢在我的后背。我还来不及开口,便圆滚滚的摔倒在了地上。眼看她另一脚即将落下,我只能捂住脸,颤抖着说:“别打脸……别打脸……是我……”

    朵步的眼神在黑夜里十分犀利,一改平素温和。

    “公主半夜三更不睡觉,来这儿做什么!”

    “我睡不着,想跟你聊聊天…”我趁机爬上床去跟她挤,讨好道:“进去一点,给我个位置。”

    她叹了口气,似拿我没办法,挪了一下:“上来吧。”

    我乐乐陶陶的睡在她身边,月食就蹲在床边。

    我想起在乌硕川发生事儿,莫昮将我掳走,还有那个自称羌笛的红衣女子。我不知,这些该不该跟朵步说。我想说,又不知如何开口,若不说,又觉得瞒住朵步不对,顿时纠结起来。

    她似察觉到我的情绪,翻了个身背对着我,缓缓开口,吐气如兰:“你不是要跟我聊天吗,你想说什么?”

    我长叹了口气,不知从何说起。我环住朵步的腰,感到异常温暖,莫名想要依恋她。这种感觉,就好像对母亲的依恋一样。

    月食跳上床来,我顿时打了个寒战,浑身哆嗦了下。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胡思乱想也得有个限度啊,朵步与我一起长大,我五岁就认识她,她那时最多也只有七八岁大小,如何当得我的娘。

    她搡搡我的肩膀,好笑道:“又发呆了,在想什么?”

    “朵步……你说我的亲娘,她是不是没有死啊。”

    我声音在夜里有些沙哑,她愣了一下,以为我在哭,便立即翻身起来,直勾勾的凝着我,诧异道:“你为何这样说?”她情绪一瞬高涨起来,盯着我看了又看。我被她看得心慌,犹自别开头。

    我砸了咂嘴,下定决心跟她说起在乌硕川发生的一切。跟她说羌笛掳走我时,提到了我阿娘。

    我望着她,惴惴不安道:“你说,那个羌笛到底为什么要救我,她说她是我阿娘的好友,我是她故人之女,可她对我可不怎么友善,她还向我要密诏呢。她定然是对我有所图谋,可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我一股脑说完,心里疑问不减。朵步听后,眉眼渐渐舒展,忽而敲了敲我的头,语气恹恹:“她既然没有害你,定不会图你什么的。”

    “但她向我要密诏了啊,这还不算图谋不轨?”

    她懒懒摇头,赧然笑道:“不会的,她只是逗逗你罢了。并不是真的要你的密诏。”

    我讶异出声:“你如何得知?”

    她说得这般笃定,好像她知晓那个羌笛一样。莫非她们之前就认识?可朵步日日与我在一起,她知道的人我都清楚,从未听她提起,或是见过那个羌笛。

    她见我满脸疑惑,讪讪道:“我只是猜测,并不能断定。你不必大惊小怪的。”

    “真的?”我犹自狐疑。

    她立即躺下,拉了拉被子替我盖好,这才道:“我困了,不与你说了。”

    话落,便真的不再与我多说一句话,侧着身子睡去。

    我努努嘴,直挺挺的躺下。

    我与朵步共盖一重被子,根本盖不严实。我睡在外侧,风从窗户口灌进来,吹得我后背凉嗖嗖的。我不敢挨近朵步,只好抱着月食取暖,它嫌弃地嗷呜两声,一爪子拍在我脸上,打得我眼冒金星。我伸手去打它的嘴巴,它又舔了舔我手心一下,弄得我呵呵笑出声来。

    朵步嗫嚅道:“怎么还不睡?”

    我将手指放在嘴唇上,对月食做了个噤声手势,月食乖巧的低下了头,匍在床榻上再不动作。

    我望着朵步后背,她动了动,看着欲要翻身过来,我赶紧闭眼装睡。

    我听见她轻声的叹息,然后又为我掖掖被子,方才安心躺下。

    第二日我起了个大早,提起书箱乐呵呵的上学去。

    方进学室,于归就杀过来兴师问罪。

    她环抱着手臂,冷冷哼道:“好啊你,竟然一个人跑出去玩,竟也不叫上我。”

    我解释道:“不是一个人,我是跟着长极去的。”

    她咬了咬牙,道:“听说你还受了伤,差点死掉的那种。看吧,这就是你不带我去的下场。你若是带上我,哪个贼人敢伤你半分。”

    我颇为好笑道:“带上你会更惨。”

    若真是带着她去,恐怕我不只是受伤而已了,简直命丧当场啊。

    她顿了顿,又指着我的鼻子骂:“我还听说,你金屋藏狗。”

    我心里咯噔一声,愣神道:“谁说的,我没养狗。”

    允康笑了笑,顺了顺大白后背,缓缓道:“是孟节说的。他说你北邱的朋友给你捎来一只狗。那狗在哪儿,怎么不见你带来瞧瞧。”

    于归重重点头附和:“就是,你怎么不带着你的狗来给我们瞧瞧?”

    我恍然大悟,转瞬悲愤交加:“我家月食才不是狗,是高贵稀有的雪狼。”

    于归摆了摆手,无视我的纠正,犹自说道:“都一样,你何时将你家的狗带来给我们玩玩呀。”

    我气结,无力纠正她对月食的看法。

    允康也眯眼微笑道:“我也想看看。”

    我叹了口气说:“我家月食虽模样漂亮,可到底是一匹狼,体型庞大,狼牙锋利,我怕吓着你们。”

    “你少来,我不怕。我今日课后便去你那儿看你的狗。”于归叉腰打诨的样子,可真像个女流氓。

    我诚恳地看着她说:“你若是想看也不是不行,只是到时候你可别被吓哭。”

    她挺了挺胸脯,扬起尖尖的下巴,哼了哼,说道:“我又不是允小五,才不会被吓着。”

    我不屑与她置辩,只求到时候见着月食,她别被吓破胆才好。

    ……

    ………

    果不其然,我的担心是对的。之前拍着胸脯说大话的人,初见月食时竟被吓得哇哇大叫,跳在我身上紧紧抱住不肯下来。月食本想与她示好,方才迈开步子往前走,她已经浑身颤抖,急得快要哭出来。倒是允康胆子大些,敢去摸摸月食的后背,月食温顺的蹭蹭允康掌心,然后蹲下身来,讨好的要摇尾巴,全然不顾自己高贵的狼族血统。

    月食很有灵性,更通人性,谁对好它便对谁好。于归见状,也壮着胆子去摸摸月食的耳朵。月食可能生气于归之前对它的嫌弃,十分不给面子的甩开头,可后来,还是臣服在了于归投过来的小烧鸡下。

    秦落雪蹲在地上,嬉皮笑脸的拿着个鸡腿逗月食:“来这儿,这儿有好吃的。”

    可能是异性相吸、同性相斥的缘故,月食竟不受他诱惑,蹲坐在允康脚边一动不动。

    转眼立秋,秋高气爽。

    我被安平掬在房里绣了一个月的刺绣,她说按照南瞻礼制,过了年,我满十五岁,便到了行及?(ji)之礼的年龄。我须得亲手绣制一条发带,在行礼当日束发用。

    我觉得这事很为难我,因为我实在不擅女红,苦学了这一月,安平手把手也没将我教会。她拿着我绣的成品,左看右看,眉头皱了又松,良久才缓缓问我:“缺缺绣的,可是一只猪?”

    我一口老血差点喷到我的绣品上,我明明绣的是月食啊,如此明显,她怎么看不出来呢。我细心引导她去看,耐心解说:“这是月食的耳朵,腿,尾巴,你看看这比例这体型,栩栩如生啊。”

    安平终是死心,语重心长道:“术业有专攻,便不为难你了。”

    对啊,术业有专攻,为何要拿我不擅长的东西为难我呢,若是比吃喝玩乐,我定然是其中的佼佼者啊。

    这日天空湛蓝,白云袅袅,安平放了我一天休息。

    我迫不及待的带着月食上街炫耀,朵步劝不住我,只得随了我。

    马车内原本熏着淡淡的茉莉花香,但被小烧鸡的气味覆盖住了,我和月食各得一半,啃得忘乎所以。朵步颇为嫌弃,频频叹气。

    我仰起头,嘿嘿笑道:“朵步,你要不要尝尝?”

    她眼皮不抬,缩了缩手藏在衣袖里。

    朵步自小畏寒,北邱虽四季分明,但冬季漫长,入冬时间也早。每年一过秋,她就开始裹着厚厚棉袄出门。到了南瞻后,因这里四季如春,天气比较暖和,我便好久没见她穿得这般臃肿。这几日她受了风寒,怕冷得很,才入秋便已经抱着暖枕,穿着棉絮夹衣,离过冬,只差一个火炉了。

    我咬了口鸡腿,含糊道:“朵步,安平娘娘送来的字画你都收拾好了吗?”

    朵步点了点头:“早就收拾妥当,让花抚放到了内橱里。”

    我点点头,摸了摸月食耳朵:“安平娘娘送我的字画一点没用,我又不善文墨,欣赏不来这是风雅之物,还不如多送我点吃的来得实际。”

    朵步恨铁不成钢的瞪我一眼,张口欲要数落,便听得外面一阵嘈杂,马车微微晃了晃停下来。赶车的小厮喊了一嗓子,勒住马。转头禀告道:“主子,前面的路给堵住了,”

    我要刚起身一探究竟,朵步忙拦住我:“别乱动,让车夫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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