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把孟节怎么了?喂,说话啊,孟节有没有事啊?”

    他一句堵来:“你自身难保,还有闲心关怀别人?”

    这话,确实有点道理。

    ——

    因为我走得实在是慢,莫昮等得颇不耐烦,只好改变策略,用长戟拄着行路,将我驮在马背上。

    行至黄昏,眼前依旧还是延绵不绝的黄沙。

    莫昮用白布给我裹紧了头脸,可狂风大作间,卷起的风沙仍将我打得头昏眼花,一脸一嘴都是的沙子。

    燕山关最出名的,便是燕山石窟。传说到了此处的人,若是天黑之前还没走出去,待起大风时,便一定会迷路。

    我起初不信,莫昮比我更加质疑,非得绕道从这里走。

    果然,这个传说是真的。

    莫昮这个笨蛋,带着我在燕山石窟兜来转去,一直到太阳快要落下山,隐隐约约能瞧着月影了,竟还没能走出去。到了夜里,他将我绑在一棵干枯了的树上,点了一堆火给我,说是祛除蛇虫用。怕我半夜趁他睡熟之后逃跑,还在我脚上系了根绳子提防。

    我叫苦不迭,别说他这样绑着我我逃不了,便是放了我,这大半夜我能往哪儿逃?

    我疲惫的靠着树干睡了过去,夜里凉,寒气重,便是旁边有火也觉得冷。半夜被冷醒,浑浑噩噩间,好像看到什么东西蜿蜒而来。我摇了摇头,借着火光去仔细分辨。

    “啊!!!!蛇!”

    莫昮被我惊醒,迅速抄起铁戟赶来,手起刀落间,便把那蛇斩断成两截儿。三下五除二,剥皮拆骨,随手折下树枝串着就给烤了。

    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索。

    我看得目瞪口呆。

    他递过来半截蛇肉,凑到我嘴边:“小公主,吃吗?”

    我猛地摇头,咽了咽口水,不是饿的,吓的。

    客气婉拒:“不……不用了。”

    …………

    第二天,莫昮还在找出路。

    我绝望趴在马背上,脸朝下,绝望的盯着黄沙。哀叹一声,只怕没等长极来救我,或者让元乞给宰掉,提前就得在燕山石窟与世长辞了。

    日头昏暗,风呼呼的在耳边刮着。我舔了舔干起皮的嘴唇,无助的向莫昮祈求:“大叔,可怜可怜,给口水喝吧。”

    他停下,抖了抖水囊,摇头晃脑:“没了!”

    他嘴皮同样干得起皮,而且都开裂了。我无奈的认命,继续舔舔嘴皮。连骂他的力气都没了,只在心里默默诅咒!

    又行了差不多半个时辰,马也累得要死,不停的喘气。

    我精疲力尽的趴在马背上,心里默默念叨:要死了要死了,真的要死了。我还有很多好吃的没吃过,好多好玩的没玩过,好多人没喜欢过,哦不,是喜欢的人还没喜欢我。我岂能就这样死了呢。唉,果然啊,要说的话得提前说,要做的事得提前做,否则……否则……

    似睡非睡时,我好像听见有噔噔的马蹄声从风里传来,还有男子大声喝止的声音。

    那声音好熟,好熟!

    我抬头看去,看到了长极。

    他领着一队骑兵,大约有十来个人,他们正朝着这边赶来。

    大漠孤烟里,那个少年乘风而来,他来救我了。

    我欣喜若狂,拼了老命,大叫一声:“长极,我在这儿!!”

    我手脚都被绑着,只能用手拐处使劲儿砸在马背上,可是力气不够,没起到丝毫作用。这马赶了一天一夜的路,水草未进,早就疲惫不堪,稍一催赶,马便累得倒地不起。

    我圆滚滚地从马背上滚下,脸朝着黄沙堆里垂直栽去。仰起头,吃了一嘴黄沙。

    都怪这个杀千刀的大眼怪,若不是他好端端的将我掳走,我怎么会摔得这么惨。

    长极终于赶过来,不待他下马,莫昮已经先发制人,一戟刺入马腹。马受惊嘶鸣,前蹄抬高,长极起身一跃从马背上跳下来,与莫昮打斗在一起。

    长极带来的小喽啰,没多久就被莫昮打死一半,唯一的作用,就是临死前替我松了绑。剩下的另一半,被长极遣来保护我。

    “长极小心,他在你右边!”

    ……我愤愤瞪着莫昮,他转头看着我,眼里都是肃杀。

    相较而言,长极面上虽同样战意坚决,眼神却镇定淡然。即使身处险境,气度丝毫不乱。

    他凝视着我,沉声道:“自己去找个地方躲着去!”

    “哦~”

    我真是听话啊。

    ……

    莫昮招招致命,长极左避右趋,身上早已处处伤痕,手上长剑却一招快过一招,在风沙中咬紧牙关,终是找到破绽,一剑划破莫昮肩胛骨,引得莫昮凶性大发,铁戟高抬朝他攻去。

    我见状,忙不迭扔去剑鞘打在莫昮后脑勺。

    莫昮回头,睁大眼睛瞪着我,我无暇理他。

    ——

    转眼间黑云压城,雷声阵阵,石窟前的沙丘被风吹起,如同波浪翻滚,足有千丈,犹如猛兽发出摄人心魄的咆哮。

    我瞥见长极肩膀浸出的鲜血,心头一凉,:“长极受了好严重的伤……”

    我看着长极因为失血过多导致脸色苍白,吓得哭出声来,我想过去看看他的伤,刚走了一步又被他呵斥退回,他令山寒紧拽着我,不让我靠近半步。

    山寒轻声:“放心,这人一定会死在小王爷手里。”

    莫昮脸色难看至极,喝道:“口气还真是大啊,那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死。”

    长极抬手拭去嘴角血液,勾唇冷笑:“自然是你死。”

    “实在猖狂!”莫昮低吼,飞奔刺来。

    长极顺势,刺了莫昮胸口一剑,但也挨了莫昮一戟。他以剑支撑,跪在地上,胳膊上的血口子那么醒目,染红了素白衣衫。

    我用力想去推开山寒,想去看看他。

    “莫过来!”他大声喝道。

    我不忍道:“你打不过他的,你还是走吧。”

    长极望着我,嘴角有血,可笑意淡然,仿佛此时只是最稀松平常。他面上神态还有些许玩笑之意:“你莫怕,看我如何扭转局势。杀他个措手不及!”

    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眼泪泛滥成灾:“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说大话。”

    两人说话间,莫昮竟是挣脱了侍卫的牵引,将将从旁闪过。

    长极用剑支在地上,撑着他已是无力的身子,长吐了口气,对山寒喝道:“快带她走!”

    话音刚落,只见莫昮再次席卷而来。

    就在此时,莫昮一路砍杀着冲破重重屏障,朝着这边冲来。

    莫昮的目标一直是我,几次用尽全力朝我挥来长鞭,都被山寒阻挡了。

    趁山寒拖住莫昮的空隙,长极忙向我奔来,却不防被莫昮的长鞭缠住脚踝,直将他往空中甩去,离我更远。

    狂风卷起万千尘土,扬起漫天乌云。

    长极奋力与莫昮缠斗,山寒一时根本无法靠近两人半分。眼见长极力渐不支,我心中急惧交织,而莫昮提戟正要向他刺去。

    “长极!”

    我惊恐万分,想跑过去护住他,山寒死死拽住我,喝道:“你过去也帮不上忙。”

    莫昮是北邱有名的勇士,身经百战,长极是打不过他的。莫昮眼底划过一丝决然与狠辣,手中长戟挥动,轻松绕开数人,劈出一条路。狂风自天边而来,方才恢复如常的日光又瞬间被乌云密盖。

    惊慌中,我看到不远处一个死去侍卫身上的箭囊,那里面还有两支箭。福至心灵,我挣脱山寒跑过去拿起了弓箭。

    我就这点射箭准的本事了,可千万要帮上忙才是。

    我现在是又饥又渴,力气也小得不行。我微眯着眼睛,用尽全力拉开了弓,朝着莫昮的头一箭射去,射偏了。

    愣了愣,又是一箭嗖嗖而去,正中莫昮膝盖,他跪倒在地。

    我头昏脑涨,再提不起力气,胸腔内袭来的阵阵痛楚。我紧闭着嘴巴,牙齿都在打颤,几乎说不出话来。

    莫昮手中长戟朝我挥来的刹那间,我只觉得耳鸣如钟鸣,一副天地俱毁的恐惧。我已是浑身失力,看着凌空腾飞的莫昮,根本挪不动脚步,遑论去跑。

    我闭着眼睛,将拿弓挡在前面,静等着死。

    耳边好像什么东西划过,感觉脸像被划破一道口子,生疼。

    我睁开眼,出乎意外,还活着。

    是长极替我挡住了莫昮这一戟。他回头看着我,神色更变,剑眉死皱,急声对我斥道:“笨蛋。不会躲啊……”

    飞沙走石被风狂卷,铺天盖地砸过来。长极将我护在身下,而他自己却被沙石卷了一道。

    他的手一直在流血,鲜血滴落于沙土上,将黄沙染得嫣红。

    我看着他唇边渐渐泛出丝丝血痕,心里窒痛,声音嘶哑:“你走吧,不用管我。我若是死了,也算解脱了。”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我,也许是没力气了,见我说出一些不着调的话他竟也不气,换做以前他早就开始挖苦了我,眼下他却是从容低笑:“你是我带来的,我若是不救你,还能指望谁会救你。”

    听他说完,泪意更胜,我低低唤了一声:“长极……”

    本还待说些煽情的话,将我的心意告知给他。想着,我活了十四年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若是此刻死了,而他竟还不知我喜欢他,这多亏啊。思及此,我越发下定决心。

    我翕动嘴皮,都打好腹稿准备开口道出,谁知竟被莫昮那烦人的嘶吼声给打断了。山寒受了莫昮重重一击,愤然嘶吼,拼了最后力气,吐出一口鲜血。

    莫昮暴怒,一跃而起,举高铁戟向我劈来。头疼欲裂的我费劲睁大眼睛,用尽全力推开了长极,张开手挡在前面,受了莫昮一戟。这一下,正正坎在我右肩上。

    莫昮一把拎起我,往远处抛去。再落地时,我便掉在了离着悬崖口不过一丈远的沙堆里。

    我浑身瘫软无力,一口老血喷洒出来,连叫都无法叫出声,耳畔传来长极嘶喝一声:“缺缺!”

    不过我不算亏,我虽挡了这一下,莫昮也挨了长极一剑。

    长极这一剑真狠啊,生生刺穿了莫昮的喉咙,顿时鲜血如注,莫昮应声倒下。

    我颤巍巍的起身,又摇摇欲坠,快倒下去时,我半阖着眼睛看向天际,方才还乌云压顶,风沙骇人的燕山关,此刻云烟雾散,甚至还放出晴来。

    不知从哪里窜出的红影,接住了差点跌落悬崖的我。

    铃铛声,萦绕耳畔。

    我已经没了力气去思考,晕晕沉沉的闭上眼……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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