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顾不上自己的烦恼,立刻冲了出去。走廊里闹哄哄的,一群不明所以的凡人伸脖往里看,还有两三个修者也打量着这边。

    “让开,都让开……不想死的都给老子滚远点儿!”云飞火大,直接将人群一推,飞快冲了过去。“呼啦啦”的涌动,人只多不少,一点点的继续凑过来。

    而这时云飞终于挤到了叶未央的房间。推门进去,然后回手严严实实的锁上。叶未央如今的情况让人咋舌。他蜷缩在地板上,身上捆着几条紫色的藤蔓,毒素麻痹了他的半个身子。这是温飞卿最后能做的了。

    “疯子……”云飞低声说道。他唤了叶未央几声,但听不到回答,对方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一味的挣扎,抽搐。

    他拽起他的手,一点点将玉灵芝的触须探进去。肉眼能看见的,叶未央手腕处如同透明,青红色血管清晰可见。玉灵芝走到哪里,哪里皆是这般效果。

    云飞顺着寄生物的路径走。他不敢分心,操纵玉灵芝。一路上,他看到绿色藤蔓纷纷退去,有的似乎不甘,拼命的挣扎。藤蔓挣扎的越厉害,叶未央的反应就越大。

    温飞卿老老实实站在一边看着,不敢说话。

    他一路走下去,从手腕一直走到锁骨,这条路径是被寄生物打通的,叶未央的血肉都模糊了。好像是什么喜欢钻洞的生物,将人体当做沙土,一个劲儿的钻下去……云飞想着就忍不住打哆嗦。

    玉灵芝沿途洒下点点白光,那是它流下的汁液。灵芝乃药王,药效若是称第二,没有人敢称第一。后方,模糊的血肉逐渐闭合,断裂的经脉,血管缓缓复原,肉眼可见的蠕动着。云飞想,等会儿他出去的时候可以顺着修复好的经脉与血管游走,就不会造成这般毁灭性的伤害。

    终于,他到了心脏的位置。刚刚伴生的时候他曾经内视,看到自己的心脏被玉灵芝包裹,如同穿上一件白玉镂花铠甲,但那是正常伴生。如今叶未央的心也是这般,披上一件绿色铠甲。但是细看可以发觉,那每一根柔弱的藤蔓都有一根尖利的刺,深深的刺入心脏之中,贪婪的吸收其中的血液。它还伸展,进入到无形的经脉中,吸食其中的神力。

    “这就是你说的没有危害!理论上皆大欢喜!”云飞咬着牙关道。

    温飞卿一声不敢吭。

    云飞调整一下,立刻将触手伸向心脏。绿色藤蔓一收缩,叶未央整个身子都在无意识的挣扎,差点将云飞撞翻在地。

    “按住他!别让他乱动!”云飞赶紧叫温飞卿。

    与此同时,他将白玉触手伸到了绿色藤蔓眼前,飞快的扯住了它。藤蔓怕玉灵芝,但并不就此束手就擒,它疯狂的收缩,压迫心脏。距离这么近,云飞能感觉到心脏在不安的悸动,狂躁的抽搐,光是看着,他都觉得疼。

    云飞咽下一口气,刹那间灵芝发光,白光阵阵,视之既眩。玉灵芝伸出千万条根须,在藤蔓的空隙中穿梭,尽可能的包裹住心脏,不然他担心寄生物狗急跳墙,可能会选择鱼死网破。

    但好在寄生物并没有那样的灵智,驱使它的完全是本能。它恐惧玉灵芝,被它的光芒震慑,为它的气息折服。在玉灵芝的驱赶下,寄生物不情愿的将带刺的藤蔓从心脏中拔出来,还没等鲜血涌出,玉灵芝赶紧将汁液灌进去,埋种子一样小心修补着。

    大约拔出来有一半的时候,叶未央清醒过来了。云飞终于松了口气,他没什么事实在太好了。

    “别动,还有一点。”他小声说。

    等到只剩最后一点藤蔓的时候,绿叶移开,云飞惊讶的发现,在这一堆叶片下面,竟然有一朵打成骨朵儿的花!

    “它……它是要开花了!不然怎么会在人体中这般泛滥!”云飞惊呼。

    这时他感觉到叶未央意味不明的看了温飞卿一眼。从云飞背后小心的传来一个心虚的眼神。

    “在它要开花的时候……”叶未央嘟囔了一句。“是最佳的寄生时间。”

    云飞差点儿一巴掌甩到他脸上。他猛地一用力,一根刺飞快逃了出去,血液刹那间喷涌出来。

    “嘶啊……疼,轻点儿。”叶未央轻嘶道。

    “你也知道疼啊,疯子?”云飞冷着脸对他说。

    叶未央的嘴唇动了动,云飞这个状态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听到声音。“你知道……我哥是为什么被未名教赶出去的吗?”

    云飞摇了摇头。

    “我同样不知道……”叶未央的声音很苦涩。“但我怕我不会知道了。他曾经很强,很风光,听说在其中都是前十的存在,但是依旧受到这般不公正的待遇。我的天赋不如他,可是如果不达到那个高度……我连知道的权利都没有。”

    云飞愣了一下。

    “现在你知道,我在坚持什么了吧?”

    “你哥哥……”他清了清嗓子。“团长他,不希望让你追查这件事。”

    “我知道,”叶未央虚弱的闭上眼睛。“而且他受伤的那一晚,也是拜托你看住我的吧?”

    “哼,”云飞侧头轻笑一声。

    “你看不住我的。”叶未央眼睛睁开一道微弱的缝隙。“人们总是为了某些目的而修行,而所有修者的身亡,大都也为了这‘初心’。我不知道你是为什么要修行,但我的‘初心’,就是这件事。”

    云飞忽然走了神。是啊,他又是为了什么而修行呢?当时那个人不惜使用过魂之术,也要保全应莲的肉身,并让他去未名教,去国都找那在洛小姐身体中的灵魂……那个人是为了保全自己爱的女孩而修行的,而自己作为“始作俑者”,到底是为了什么而走上这条路的呢?

    云飞不喜欢给他肉身的那个人,觉得他太懦弱、太颓丧了,有着流着紫血的身体、玉质的伴生物、满满一本子的魂术却甘心隐居山林,布衣蔬食。自从自己的魂魄转换到这个身体之中,他就产生了这种想法 :如果让自己做“云飞”的话,肯定会更强大、更出色,肯定会掀起一片天,搅起一阵波澜!

    但是听到这“初心”二字,他不禁又隐隐的羡慕起那人来,他本是那般懦弱,但却能为了应莲而矢志不渝,他明确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为了想要的东西,勇敢的去赴汤蹈火,哪怕九死一生。

    自己……也能那样的坚定吗?

    自己……也能找到一个,能够为其坚定的事、值得为之坚定的人吗?

    最后剩下的几根尖刺,在残喘的那几秒钟,还拼命的吸取着叶未央的血液与神力。它供养着花儿,渴望看到绽放,也太怕等不到那一刻。

    云飞终于默不作声的叹了口气,不再驱逐寄生物的藤蔓。他放松玉灵芝,抬头看了一眼叶未央,又扭头看了一眼温飞卿。

    “按你们的说法,要怎么做吧?”

    夕颜,牵牛之美名也。牵牛朝生暮死,古人念其弹指一挥间,故命之为“夕颜”。夕颜万种,形态不齐,红为喜,紫为愁;黄为乐,青为忧。曾有人叹云:“夏虫一何愚,不能语之冰;断红一何哀,偏爱水薄情。杜蘅一何芳,终盈他人袖;夕颜一何短,不知春与秋。”

    叶未央像一滩烂泥般倒在床上,温飞卿赶紧心虚的围上去,嘘寒问暖,端茶送水。云飞席地而坐,安静的调理一下经脉。虽然玉灵芝是他的伴生物,但是运转起来还是需要精力的,过度的消耗,让他身心俱疲。

    那毕竟只是伴生,不是身体中的“土著人”。玉灵芝一旦感觉到消耗,就会反过来向他的身体索要养分。用血肉滋养,用神力灌溉,这样的“自私”给云飞带来双倍的负担。

    他甚至想,如果今后真的在实战中碰到这种情况,自己处于疲劳期,本就是下风,玉灵芝又在此时疯狂的索要……他不知道会出现怎样的结果。

    但是他不想表现出来,特别是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疲惫。须臾,他站起身来,强打起精神:

    “他怎么样了?”

    叶未央此时的意识还不算清醒,他可能是在调理身体与寄生物的关系。温飞卿简单的敷衍一下,大致说的是一切平稳,不要担心。

    云飞刚才小心的斩断了藤蔓,只留一朵花和一根棘刺。荆棘插在心脏中不曾拔出,夕颜花的营养也完全来自那里。于是他就一点点的看着那朵花,缓缓的张开了花瓣。

    这朵牵牛跟他从前看过的不同。国都的富饶举世无双,重瓣的牵牛他见过,但却从未见过这样妖娆的。此时叶未央也很尴尬,他一个大男人,看着自己的心上一点点开出一朵妖艳的大花,胸口的皮肤都被染上了红粉色——说是“吹弹可破”一点都不过分,他更宁愿晕过去。

    “寄生毕竟不像伴生,不可控性太大了,我怕最终会有反噬的危险。”云飞单手揉了揉太阳穴,沉声说道。“当然,这话说的也没什么用了。”

    温飞卿羞愧的看着他:“云大哥,我想过了。要是叶未央今后因此而出了事,我愿意……照顾他下半生。”

    云飞挥了挥手,淡淡说道:“要是真的出了事,那他大约就没有下半生了。”

    温飞卿低下头。“是我太莽撞了……但我也就当时那么一说,没想到他后来真的拿着夕颜找到了我。当时我被吓了一跳,但是……我想也没什么不,不妥,反正他想寄生,我想……看看结果……”她的声音越说越小,随后完全将话含在嘴里。

    云飞下意识的咬了咬嘴唇。“他是有执念的。他因为团长决心前往未名教,但是正如你说的,身份,实力的差距,太难弥补了。”云飞忽然停下来,盯住了温飞卿。“你记住这个人:叶阑。等到了未名教,你可以暗中查一查他的事情,不过不要轻举妄动,一旦涉及到外教,便立刻终止,听到了吗!”

    他用手指在温飞卿的掌心写下这名字。“你若是觉得亏欠于他,这个人,是你能帮他的最好方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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