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香山回来后,我又开始了没日没夜的加工书稿。

    烦闷的时候,我会出去走走。

    从我暂住的民房向北走两三分钟,便是圆明园的大门。

    对于圆明园,我早就想去看看,感受它沧桑的历史,触摸它悲凉的呼吸。

    这天,我心情烦躁地散步到了圆明园门口。

    大门处,花团锦簇。

    当我正要进圆明园大门的时候,忽然看见一个年轻女孩正站在我的身旁,冲我意味深长地微笑着。她大约20来岁,眉清目秀,白白净净,身材窈窕,凸凹有致。

    “您需要导游吗?”女孩落落大方地问我。

    “多钱?”我饶有兴趣地问。

    “你随便给。”女孩微笑着说。

    “10元一小时,如何?”我试探着问。

    “可以!”女孩爽快地点了点头。

    “走吧!”我说着来到售票亭买了两张门票。

    就在这时,两三个年轻的外国男人走了过来,操着差劲的汉语问女孩是否可以做他们的导游,女孩坚决地摇了摇头。

    “他们外国人也好意思来这?”女孩一张嘴,倒把我的心和她给拉近了。

    “现在野导游可是查得很紧,”我关心地问女孩,“你不怕吗?”

    “我又不是专门干这个的,”女孩认真地说,“我正在北大上学,在历史学系,抽空就出来赚些生活费。”

    “那你就不怕碰到坏人?”我嬉笑着问。

    “不会的,”女孩莞尔一笑,“我也是看人的,那种乱七八糟的人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给再多钱我也不会给他们当导游的。”

    “那你看我像不像坏人?”我皮笑肉不笑地问。

    “你要像坏人的话,那我现在还能跟你在一起吗?”女孩反问道。

    我微微一笑,和女孩一起走进了圆明园的大门。

    进了大门,是条笔直的水泥路。路两边,垂柳依依,绿草盈盈。那些摆弄小玩具和套环的摊主,个个都在卖力地招揽游客。

    “这哪里有一点国恨家仇的影子?”我痛心疾首地感慨道,“这分明成了一座供人游玩娱乐的公园!”

    “现在圆明园都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人给折腾惨了,”女孩轻声细语地说,“好好的一个记录着中国历史耻辱一刻的地方,却被在上面建立起一个公园,又收门票又搞娱乐,好像非要搞成歌舞升平似的!你再看看这门票上的导游图,到处都设有很多景点和展览,不好好找是很难找到通往遗址的路线。如果你要一个人的话,还得按图索骥才成……”

    “不这么搞,你们这些黑导游干什么呀?”我取笑道。

    “你好讨厌!”女孩星眸微嗔地说。

    我和女孩边走边聊。

    在经过一个很大的荷塘时,我看见已经干涸的池塘底露着淤泥,无水无花的荷塘中央却还矗立着一行金光闪闪的写着“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大字,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不伦不类。出了荷塘,沿途又遇到各种各样的摊贩,有拍一分钟快照的,有卖绣花鞋的,还有卖煎饼果子的……真的是人声鼎沸,城隍庙见了也都自愧不如啊!

    我心情黯然地徜徉在修葺一新的公园里,想不通为什么自己看到的竟然是一座歌舞升平似的乐园?少年时代故事里的圆明园带给我的伤心是沉重的,今天圆明园遭受的一系列“强奸”式的“美容”令我更加愤慨和悲哀。

    女孩似乎看到我的心情不好,一直默默地走在我的身旁。

    在寻寻觅觅之后,我终于站在了日思夜想的圆明园的废墟上。

    身旁,数不清的游客在断墙残垣间爬行,身手好的还像猴子一样上蹿下跳的……

    我心情愈加黯然起来。

    走了一会,我的耳边又响起拍照摊贩的吆喝,他们热情地招呼游客穿上清宫戏的服装扮成皇帝、妃子或格格过把瘾,露出一副狗的嘴脸,显出一脸狗的媚相。我真想冲那些摊贩大声问他们有没有亡国奴的衣服,好让他们自己穿上照几张。

    我的心情越来越糟糕起来。

    从圆明园出来的时候,天色已晚。

    圆明园那一抹灰红镶嵌色调的墙,在暮色中愈显神秘和高贵。它们有序地向远处延伸着,就像这种本来没有界限的色调一样无限延伸着,从过去延伸到了现在,也从现在延伸到了未来。

    “有很多人想重建圆明园,”我轻声地对女孩说,“在园子里也可以看到捐赠的玻璃箱子,鼓励国人将钱币投入到那个透明的物体里!”

    “还有许多人说让圆明园荒废着,”女孩低回轻柔地说,“就让那么大一片的荒芜来唤醒人们的记忆,让记忆成为国人奋发图强的动力之源!”

    “很多人都在争论,”我语气平静地说,“争论到底是重建还是继续荒废?”

    “其实有什么好争论的呢?”女孩一脸深沉地说,“历史是修复不了的,搞不好就要弄巧成拙。我们需要看到的是,圆明园是被谁毁灭的?是为什么被毁灭的?”

    我看着女孩清澈纯净的眼睛轻轻地点了点头。

    女孩莞尔一笑。

    “我真的仿佛听到圆明园的哭声了!”我语气凝重地对女孩说。

    “我也听到了,”女孩一脸沉重地说,“圆明园,从1860年经英、法侵略军焚劫之后,几乎化作一片焦土的第一声哭泣开始,哭到1900年八国联军入侵北京再度遭到严重破坏;哭到八旗兵丁、土匪地痞趁火打劫,把园内残存及陆续基本修复的共约近百座建筑物,几乎拆抢一空;哭到辛亥革命后,圆明园无人管理,园中遗物被官僚、军阀、流氓大量盗走;哭到现在圆明园对外开放的园区只占总面积的五分之三,另外五分之二成了农田、村庄、工厂,甚至是垃圾场、粪场、坟场……它就这样在这些洋流氓和土流氓以及土洋结合的流氓的糟蹋下一直哭泣。”

    “是的,”我轻声地附和道,“一直哭泣!”

    这时,圆明园的大门出现在眼前。

    我们默默地走出了圆明园。

    “总结一下,再给报酬!”我在圆明园门口停下脚步对女孩说。

    “每个人都应有一颗爱国心!”女孩认真地说。

    “是的,”我深沉地说,“自食其力,自力更生,只是做人的最低限度。为国为民为社会效力,才是做人的意义所在。我们每个人都应该有一颗爱国心,尽心尽力地为祖国多做贡献。”

    “你说的对,”女孩呵呵一笑,“如果一个人只想着为自己谋福利,自给自足地生活,他最终也会被社会所抛弃。一个若是连自己祖国都不爱的人,他还有什么资格立足于自己的祖国?”

    “祖国如同母亲,”我动情地说,“母亲再穷,也是母亲!”

    “热爱祖国,”女孩深情地说,“为祖国效劳,这才能体现做人真正的价值!”

    “好了,”我微笑着对女孩说,“我要走了,该给你多少钱呢?”

    “你看着给,”女孩绵言细语地说,“他们一般都是100元,不过也有50元的。”

    “给你!”我说着从身上掏出一张百元大钞递给了女孩。

    “谢谢!”女孩微笑着接过钱后,依旧站在我的面前,欲语还休的样子。

    “怎么呢?”我纳闷地问,“是不是嫌少?”

    “不是,”女孩犹犹豫豫地说,“我想用这钱雇你陪我到北大逛一圈,顺便想请你帮我参谋参谋一件事,好吗?”

    “雇我去北大逛一圈?”我嘿嘿一笑,“看来这活动经费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了。”

    “是的!”女孩嫣然一笑。

    “那你真的是北大学生?”我难以置信地问。

    “当然了,”女孩微笑着说,“正上大一!”

    “那走吧!”我高兴地说,“我先请你吃饭,然后上北大逛逛!”

    “以后你叫我灵芸吧!”女孩清眸流盼地说。

    “那你就叫我作家吧!”我大言不惭地说。

    “作家?”灵芸笑得前仰后合,“姓作名家,还是老坐家里?”

    “作家,就是作家!”我一本正经地说,“你懂了吗?”

    灵芸嫣然一笑,点了点头。

    我似笑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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